文沛:"顾深,你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让你弟弟输在起跑线上吗?"
文沛嘴里的弟弟,就是顾若华和文沛唯一的孩子,今年刚满七岁,平日里除了上学,还在上各种兴趣班,这回也是一样,文沛非要给孩子报一个围棋班,说是能锻炼和开发孩子的大脑,可这笔费用,不知道怎么算的,居然算到了顾深头上。
顾深深吸了一口气,眉目低垂的跟对方商量道:"伯父,不然你先想办法垫一下,等我放假了……"
"我拿什么垫?拿命吗?我要是有钱垫我还找你拿干什么?!"
文沛像是被人戳中了痛点,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知不知道大伯住院每天都是上千块的花销啊,我整天在这儿伺候他吃伺候他喝,还要接送小的那个上下学,你但凡愿意把你爹妈给你留的遗产拿出来半分请个护工,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有那么一瞬,顾深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恼意还是难受,但最后统统都被他忍了下去,顾深试图低声跟对方辩解:"伯父,我爸爸妈妈,真的没有给我留过你说的什么遗产……"
"行了行了!"
文沛不耐烦地打断了顾深:"哪次跟你提这事儿你都只会这一句,你爹妈到底有没有给你留钱你自己心里清楚,顾深,我还是那句话,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如今你大伯瘫都在床上动不了了,你还是不肯把钱拿出来,我也无话可说。"
文沛将手里的纸币折好放进兜里,打算走:"你大伯能摊上你这么个侄子,算他倒了三辈子的血霉。"
文沛说完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天台,顾深一个人站在天台边,身侧的拳头握起又松开,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吹够了寒风,连脸上都变得冰凉麻木时,顾深才转身回了病房。
顾深刚一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便看见床头处摆了一束鲜花,文沛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顾若华的床边上还坐了个人,而这个人,顾深也认识——是他的班主任,董又松。
顾深刚进去,还未打招呼,就先被董又松说了一顿:“顾深,老师要批评你一下,你早说你今天下午请假是来看你大伯的,我就跟你一块儿来了,我今天可是一整天都没课的。”
董又松似乎叹了口气,顿了顿又说:“得亏我来了,你说说你这孩子,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让你有什么事都跟我说的吗?”
顾深有些尴尬和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董老师”。
董又松想了想还是觉得顾深该说,早先他问顾深时,顾深分明说的是他大伯并无大碍,结果呢,要不是他跟他朋友聊天时说起,根本不知道顾若华情况都已经严重到瘫痪在床。
董又松和顾若华都是多少年的老同学了,上学那会儿就感情深厚,只是后来大家各奔前程,联系就淡了,但心里那份感情始终还是在的。
董又松又想开口,却被顾若华抢了先:“小深,你怎么是请假来的,你不是说你们放月假吗?”
顾若华表情严肃起来:“刚刚我才听你们董老师说,学校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乱跑,你现在赶紧回学校去!”
顾深张口想说什么,董又松就先替他打了圆场:“若华,顾深也是担心你,他请假是我允的,至于期末考试的话……”
董又松看了眼顾深,继续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小深在学校的成绩可是非常不错的,前不久学校还让我推荐他去参加一个国际奥数大赛呢!”
“是吗……”
顾若华脸色缓和下来,带着确认意味地看向顾深。然而顾深却抿了抿唇,犹豫道:“我还没想好参不参加……”
顾若华又急起来:“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你小时候不就总爱……”
不就总爱参加这些竞赛,然后拿大堆的奖杯回来吗?
但顾若华没把话说完,他说着了一半便闭了嘴,往事在他和顾深之间似乎是一个永远也过不去的痛点,而这些年来,他们也都默契地避而不谈。
顾深并不说话,董又松又只好出来打圆场:“你就安心养病吧若华,顾深他那么优秀,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
三人又随意说了些家常里短的话,直到天完全黑下去,董又松才打算起身离开。
顾深送他到电梯口,董又松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顾深,那个奥数竞赛的事……你想好了吗?”
顾深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
董又松又说:“顾深,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啊,每个学校只有一个名额,数学一直是你的强项,而且这次比赛奖金也很高,要是进了决赛,学校还会再给一笔奖金……”
董又松顿了顿又道:“我看……你大伯这里,还得在医院耽误个一段时间,拿了奖金,把压力分担掉一些,不是很好吗?”
顾深没有点头附和,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梯很快就到了,董又松迈进电梯门之前,又跟顾深说:“你再好好想想吧,反正离报名时间还有几天,我就先走了……”
董又松最后还说:“等放了假,我会经常来看你大伯的,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跟我说。”
董又松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钱”这个字眼来,顾家曾经有多光彩耀目,他是知道的,现在直接提钱,于顾深,于顾若华,也许都是不被接受的。
谁也没想到,顾家会一朝陨落,公司全都沦落到破产的地步,几十年来的心血一下全都付诸东流,几乎断送了顾家的命脉。没人知道一生的梦想破灭是什么样的感受,直到顾深的父母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落,亲自摔碎了自己那一身的傲骨,最后被人用了化名,打上模模糊糊的码,上了新闻,还在周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那时顾深应该还很小,而董又松也是多年未和顾若华联系,直到看见新闻,董又松一下就认出了是顾家的事,然后才又重新和顾若华有了联系,但仍是淡淡的,顾家似乎不愿意有外人去触碰那些暗处的伤疤,董又松就识趣地站在那条线之外。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那道坎,直至后来,顾深长大,居然辗转进了董又松的班,顾家一生都命途坎坷,董又松不便窥探,便一直就这么默默地关心和帮助。
第43章 秘密的基地
送走了董又松后,顾深又回了病房,陪着顾若华待到了很晚。
其实这叔侄两个单独在一起时,话题并不算多,大都是顾若华说,顾深听,但说来说去也就只围绕着些学习生活之类的话题,至于其他的,再说什么也感觉怪怪的。
顾深一直待到文沛回来他才离开,下午他和文沛虽然算是不欢而散,但在病房里,碍于顾若华的面子,文沛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顾深被顾若华催着离开了,他今天也跟野麦那边请了假,不用去上班,现在时间又还早,于是顾深又绕了一圈,去看了趟花奶奶。
花奶奶得的是阿尔茨海默症,无法治愈,只能在医院里延缓着病情发展。除去那些无法抗拒的身体器官衰弱,生病后的花奶奶意外的可爱,如同回到十五六岁的少女般,行为举止总是十分天真烂漫。
花奶奶总愿意拉着顾深说东说西,夸他帅,有一天竟然还给顾深递情书,顾深都一一接受配合着对方,吴原总在一边听他们聊天,也能捡个开心乐乐。
没想到在花奶奶那儿多耽误了一会儿,再出医院大门时,时间已经不早了,顾深一路紧赶慢赶,等他终于到达学校门口时,学校晚自习的下课铃已经响过了。
校门口涌出一大批学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深一眼就看见了简绎,校服外面套着黑色的棉服,还戴了围巾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简绎出校门的时候张望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但没找到,很快又低下头,随着人群继续往前挪。
顾深站在灯光暗处,简绎没能一眼看见他。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新闻还说,预计会下雪。简绎一直都挺怕冷的,围巾都围到下巴处了,他找了两圈没找到顾深,想着对方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便想去马路对面的小卖店门口等。
结果,简绎脚还没踏上人行横道,便被人往后拉了一把。
“去哪儿,不是让你等我来接你吗?”
简绎一回头,便笑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简绎说着便往人怀里钻,但很快又跳出来,有些自言自语小声道:“不行不行,学校门口学校门口,还是要注意点的……”
“怕什么,又不是在学校里面。”
顾深轻笑一声,便将人带进怀里,不顾周围人来人往,收紧手臂狠狠抱了简绎一会儿才放开。
一路往回走的时候,简绎主动去牵顾深的手,顾深的手很凉,简绎却毫不在意,还将两人紧握的手塞进自己的棉服口袋里,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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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月色很亮,大抵是个晴朗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