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唐晋已经成年,他父母毕竟还是他父母,一旦真的被弄进去,任凭秦北辰有再大本事,都很难再把人弄出来了。
现成的案例里,不说十九二十岁,就是二十四五岁已经毕业的研究生,都有因为性向被送进去,不堪折辱,假装“改邪归正”出来自缢的。
秦北辰静不下心,也不想让自己好过,问陈律师:“如果没拦住……有几成把握?”
“这,”陈律师为难地笑了一下,“他父母健在,我们作为第三方,怎么都越不过去的。就算报警,到底逃不过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如果真弄进去了,论理要请当地协助,落到当地,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强龙难压地头蛇。再者,现在这个情况,您有多少全力可施?”
陈律师说了这么多,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
秦北辰远在美国的大哥,前阵子忽然传来猝死去世的消息。虽然这个儿子十分不孝,但毕竟是亲生儿子,突然不明不白死在国外,秦观岳和夏玲被噩耗打击得老了十几岁,立刻把生意交给副总和秦北辰上了飞机。夫妻俩赶到美国,才发现儿子遗体竟然已经成了骨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他们两个人在国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国外想为儿子的死因讨个说法,被当成闹事刁民一样赶,又气又悲,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对秦北辰来说,现在是至为关键的时刻,陈律师提醒的就是这点。
“陈律师,”秦北辰语气很冷静,“我这个人可能遗传了我母亲,比较冷血,趋利避害是本能。如果没有遇上唐晋,我大概能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婚姻对象。我也试过,我想放过他,可惜我做不到,最后是白折腾一场。”
秦北辰抬起眼皮,冰冷的视线扫到陈律师脸上,继续道:“所以,我现在说这个话,你不要以为我是年轻不懂事——陈律师,我命在他身上。”
陈律师自认老江湖,从小律助一步步走到现在,沪上能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什么狠人没见过?可一个眼神能让他心里发寒的,就眼前这一个。
但秦北辰的表现却让陈律师彻底安了心,陈律师微一沉吟,十分上道地对已经认下的主子说:“我明白了。”
司机戴着的对讲机响了起来,说是那辆车下了高速,从乡间省道走,应该开始加速追击,问问老板的意思。
秦北辰应了一声,一行车踩着限速下了高速,往省道上追。
又过了半个小时,四辆飞驰的路虎把一辆面包车逼停在路边,从路虎上齐刷刷下来一帮身高力壮的年轻男子,面包车上也下来四个大汉。
最后一辆保时捷也慢慢停下。
陈律师怕出事情,按住秦北辰没让他第一时间下车,等姜山的兄弟们把场面控制住,陈律师才放手,跟着秦北辰一起下了车。
郑小芹和唐国海一开始不知道什么人拦车,看到秦北辰,顿时激动起来,骂骂咧咧地吵嚷起来。
秦北辰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到底是陈律师见多识广,琢磨着从面包车副驾驶抽屉里翻出来厚厚一卷胶带,把郑小芹、唐国海等一行人全都封了口,本来他们都被体育生们反剪了手,陈律师把他们的手也缠上了。
陈律师边缠边笑着跟体育生们打趣:“我们是来救人的,得缠松一点。”
这话到底算是个安慰,加上陈律师轻描淡写的态度,让那些原本心里开始打鼓的体育生放松下来,毕竟他们只是有点混,不是真混混。
姜山拿着钥匙串把唐晋身上的胶带都奋力割开,绳子也解开,累死累活地给唐晋松了绑,才发现唐晋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像是正常清醒的样子。他撕了唐晋嘴上的胶带,小心拍了拍,没用,唐晋眼神都是散的,根本不聚焦。
姜山哪儿遇见过这种事,心里发慌,看着秦北辰过来跟找着主心骨一样,劈头就是一句:“辰哥,唐晋不行了!”
秦北辰顿时眼前一黑。
他强撑着单膝跪在车沿,俯身去摸唐晋的颈脉,脉动让秦北辰冷静下来,也顾不上跟姜山扯什么,把唐晋拉到车沿,半抱在怀里,叫他名字。
“唐晋?”
双眼接触到光线,唐晋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看到秦北辰,伸手去摸秦北辰的脸,没有摸空,是真的秦秦。
唐晋用尽力气抱住了秦北辰的脖子,喉咙哽了一阵,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你来了。”
“嗯。”
“秦北辰。”
秦北辰听怀里人把自己的名字念得跟救命符一样,真是恨不得让郑小芹和唐国海不存在,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用力把唐晋抱起,低声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滚烫的眼泪烫在秦北辰肩上,怀里人摇摇头,小声说:“我没有家了。”
秦北辰牙都差点咬碎,然后放柔了声音,坚定道:“我们有。别担心。”
秦北辰抱着唐晋离开面包车,陈律师摆手示意他回车上,秦北辰视线一触及郑小芹和唐国海就气得眼睛发红,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提醒道:“拿钥匙。”
从唐国海口袋里搜出一串钥匙,陈律师指挥着体育生把绑住手脚的七个人塞进面包车,又让车手把面包车开到没法调头的田间小路上。车手把车开过去,下车熄火,车钥匙扔进田里,直接把人车都丢那,自己跑回来汇合。
陈律师连声道辛苦,招呼众人上车,车队找地方调头,返程回S市。
唐晋身体在发抖,肌肉无力,秦北辰抱着他打电话给医生咨询情况,医生听了情况,判断应该是口服了大剂量肌松剂,可能性比较大的药物是盐酸乙哌立松,这种药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和血管平滑肌,副作用很大,没出现休克证明情况不是最坏,建议回S市后直接送医院,查一查肝肾功能,最好是做个全套检查。
秦北辰应答得很冷静,一挂断就砸了手机。
陈律师给他捡起来。
怀里的唐晋不安地动了动,秦北辰单手抱紧他,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陈律师说了声“抱歉”。
陈律师安慰道:“人捞回来已是万幸。回市里直接去医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秦北辰摇摇头:“先去郑小芹唐国海家里。唐晋的行礼证件在那里,还有,户口本。”
陈律师一听就明白了,提问道:“他上学没有迁到北京?打算迁哪里?你现在那个房子,不太好操作,需要时间。”
秦北辰说:“S高附近那个房子给他。写一个买房合同,迁起来方便。”
陈律师提醒:“那房子价格也很高,税就要交一大笔了。他不一定愿意你这么破费。”
秦北辰解答:“那房子是凶宅,公司之前那位高管就在那跳楼的,你应该知道。资料我那里都有,按市场价砍一半不是问题。”
这就明显不是一时起意,而是考虑许久了。于是陈律师不再相劝,而是应承道:“那么这件事交给我。进了市区,我带后面那些小哥们去犒劳一下,你和唐晋去取东西,我们医院汇合。”
“谢谢。”
这一声谢,秦北辰说得真心诚意,陈律师也没客套,笑了笑。
进了市区,陈律师在路边下了车,秦北辰的车子脱离车队,往郑小芹和唐国海家里开。
车子在院门外停下。
唐晋已经睡着了,不舒服地皱着眉,秦北辰狠狠心拍他的脸:“唐晋?糖糖?”
唐晋慢慢睁开眼,从秦北辰开了透气的车窗中,可以看到路灯照着的家。
唐晋立刻抱紧了秦北辰的脖子,下意识往里躲。他不是清醒的状态,只是直觉上感到委屈,小声说:“不回去。”
秦北辰慢慢跟他说:“想回去都不让你回去。我们进去拿证件和你的东西,能不能走?”
脑袋还迷迷糊糊的,唐晋努力理解秦北辰说的话,然后用力点头,说能。
秦北辰扶着他下了车,唐晋还是站不稳,秦北辰半抱半扶带他开了门往里走,幸好现在已是深夜,没什么路人。
唐晋的行李箱还在他床边,证件和笔记本什么的都还在行李箱里。秦北辰仔细问还要带什么,唐晋想了想,环视了一圈,最后从衣柜里拖出来一个彩绘的进口饼干铁盒,再问其他的,说“都不要了”。
于是秦北辰最后问:“唐晋,户口本在哪,你知道吗?我想把你的户口迁出去,你愿意吗?”
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秦北辰这样反省自己。
可他不是没有给过唐国海和郑小芹机会,他几乎是肆无忌惮地在这两个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危险性,然而,就算他勉强自己看在唐晋的面子上试图尊敬他们,事实证明,这两个中年人,除了比他多活了几十年,根本让他找不到任何尊敬的理由。
在他眼里,就只是两个自私自利、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世上有多少种类的人,就有多少种类的父母。人不会因为一个身份突然变得伟大。
就算趁人之危也好,这一次,秦北辰是不会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小六不舒服,先天身体太弱了这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