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上午,英语听说测试结束,唐晋知道这场结束郑小芹和唐国海会来接,也知道秦北辰的家人也会来接,尽管他们没有说起这件事,但心里清楚,是不要表现得太亲近比较好,反正下午还要见面。
可是,当他在人流中看到和他穿着一样T恤的秦北辰,他就不受控制地朝秦北辰走去。
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刚跨过一道重要的人生分水岭,结果还未知。
也许是因为人年轻时的爱意太过纯粹,只要那个人出现在视线里,就无法掩饰拉近距离的渴望。
也许是因为,他们早已相爱太久。
秦北辰当然也看到了他。
唐晋安静地走向秦北辰,脚步不快也不慢,只是坚定地往秦北辰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听不到四周考生家长或宣泄压力或表达喜悦的一片嘈杂,听不到郑小芹和唐国海疑惑的呼喊,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他走过去,还差半步走近,就被秦北辰伸手拥过,在大庭广众下,完成一个能以友情修饰的紧密拥抱。
考生家长们熙熙攘攘路过,很多人目睹了这个拥抱,包括他们的家人,却没有人能够看明白,这两个看似什么都不缺的大男孩,只有在拥抱彼此时,才不是孤零零的活着。
秦北辰在心底数了十五秒,不得不放开他的糖。
“下午见。”
唐晋点点头,让自己笑出来。
然而下午见面后,谁都笑不出来了。
黄老邪包了辆小客车,带他们去吊唁才女。
太过意外,以至于难以相信,记忆中那个笑意盈盈的同学,那个在讲台上大喊“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女孩,没能和他们一样参加高考,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有人都懵了,一路上几乎没人说话,连成大仙和胖子都沉默着,很快有人忍不住低泣,哭声像传染似的蔓延开来。
才女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于六一儿童节。
到达灵堂,看到才女父母依然歇斯底里的悲哭、斑白的头发、极度憔悴的容颜,让这些年轻人意识到,什么叫彻骨之痛。
唐晋眼圈全红了,死死抓着秦北辰的手腕。
秦北辰任他抓着,等祭拜过后无人注意,快速轻抚他的脸颊安慰。
“我在。”
只是这么两个字,唐晋就不再难过到几乎透不过气来了。他缓和了一点情绪,和很多同学一样,忍着泪,呆看着雪白的灵堂。
回程路上,黄老邪不忍学生们过分伤心,安慰道:“世事无常。”
学生们茫然地看着他。
这些半只脚踏出纯粹校园的年轻人,即将踏入真正的生活。
这份茫然,黄老邪希望散得越晚越好。不知世事无常,就是还未尝人间疾苦。这是他作为班主任,作为长辈,近乎溺爱的期盼。
黄老邪看着车窗外愈来愈远去的公墓青山,心中痛悼:呜呼哀哉!尚飨——!
作者有话要说:*我继续写(顶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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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一八年夏
没想到, 本该最快乐最没负担的一个暑假,会是这样开始的。一班班级群沉默了好几天,才渐渐有人发言,中下旬时, 差不多恢复了往日热闹。
许莱感叹说, 生活还在继续。
戴安安用了句老掉牙的法语俗语,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
被拉进闺蜜群的唐晋不敢多说话, 小心翼翼发了句:你们说得对。
天气越来越热。
郑小芹凭借法律武器, 成功从黄女士那儿拿回了一大笔钱,因为中途唐国海“幡然醒悟”,表现得非常合作顺从, 夫妻俩合伙拿回了钱, 唐国海又很识相地和郑小芹对半分账。在金钱滤镜下,他们看着对方, 竟然有点找回当年热恋期的意思。
唐晋已经放弃理解他们了,只能当作看不见,跟秦北辰吐槽两句。
正值秦北辰快没电, 秦怼怼人格复发, 嘲讽道:“共同犯罪是恋情萌发或复燃的快速通道,好莱坞电影诚不欺我。”
未来的唐晋警官伸手就给他一下,争辩道:“虽然后续有点那个什么,但单就擅自处分大额财产这点, 起诉拿回来是我妈的正当权利吧。”
“当然是正当权利, ”秦怼怼不否认, 却也不以为然,学唐晋语气说,“但你爸妈心里还是体验了一把白嫖和仙人跳的混合爽感吧。”
唐晋两手捏住他的脸颊往外轻扯, 笑着低声恐吓:“你这个坏嘴巴猫,不许说话了!”
秦怼怼眨了下眼睛,不说话了。
唐晋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乖。”
这个暑假,秦北辰很忙,唐晋也要帮着照顾唐国海,他们没有大块的时间一起旅行,但还是抽出来三天时间,一起回去当初那个乡村。
那栋老宅锁着大门,青苔已经从石阶漫上门底,显然很久没人出入了。
唐晋找村民打听,才知道春来婆婆的儿子两家都跟着孙辈搬去了城里,算算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忠顺公也早已故去。
他们住在一间文化旅社,走的是高端私订路线,花大价钱买的徽州大宅改造,一器一物都有来历,天井马头墙俱全,旅社老板还很年轻,姓容名燧。
秦北辰订的房间在二楼,推开雕花窗,就是后园景色。后园改造的是苏式小园林风格,石景桥阁俱备,还有覆盖了半个后园的葡萄藤,翠绿可爱。
唐晋因故地无故人的低落心情一下子就好转了。
他们带着相机,在村中漫步。
曾经布满大小石头的清澈小溪,已经不复当年的灵动模样,溪水因为修路的缘故变窄,石头们不知所踪,看上去就是极普通的一条河道,却修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观景亭。
听容老板说,在他开旅社前,这里为了赚钱把溪道里的石头都卖了,江浙一带很多建筑商建园子、高档住宅区造景,很喜欢买这边的天然巨石。剩下的沙石也是修路建房的好建材,继续挖了卖,结果把好风景弄得七零八落。
这几年为了发展旅游,又想把山水风景给弄回来,因为审美等种种原因,就成了他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幸好附近还有保护得可以的天然风景区和文化历史古迹,不然哪有游客跑来看钢筋水泥建的假木亭。
总的来说,就是物是人非。
到最后,他们也没拍两张照,相机里最多的还是夜景,但村子如今的夜空,也看不到当年那样的满天繁星了。
旅社房间里配备的是和老宅那张很相似的拔步床,晚上,他们像是小时候那样,依靠着彼此,谁都没有多说话,后来唐晋睡着了,也还是像当年那样,四肢扒在秦北辰身上,脑袋压着秦北辰的胸口。
他们逛了两天,看来看去发现,这里如今风景最好的地方,就是容老板的旅社后园,真叫人哭笑不得。
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唐晋和秦北辰去拜祭了春来婆婆,然后回到旅社,问容老板借了专门的大剪子,在后园看风景、剪葡萄吃。
离开时有司机来接,唐晋和秦北辰站在村口的石拱桥上等。
桥下河水滚滚流过,不如当年清澈,三角河州也不知所踪。
唐晋记得那次暴雨后,自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带着秦北辰来看变成黄沙巨龙的暴涨大河,毕竟还是小孩子,那样的画面就足以触目惊心。
唐晋又顺着记起了他当年在桥上说了一堆傻话。
自己居然傻乎乎叫秦北辰不要长大,这样,自己才好长得比他高、照顾他。
唐晋捂着脸蹲下。
唐晋努力安慰自己,谁人年少不犯傻。
“怎么了?”秦北辰问。
唐晋飞快地摇摇头,站起来,左顾右盼,没看见有人,凑过去亲了秦北辰的脸。
感觉好像当年说着不想长大的小唐晋、小秦北辰还在桥上看着,看到长大后的他们亲、亲了一下。
唐晋又想捂脸了。
他听到秦北辰的低笑,然后秦北辰侧过身,倾向他,吻住了他的唇。
“笨猴子。”
唐晋抱住秦北辰傻笑。
他把脑袋靠在秦北辰的肩膀上,好像看到小唐晋指着他们说:“秦秦!那两个哥哥在亲、亲……”
小唐晋的脸红成了番茄。
然后小秦北辰很不屑地说:“亲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笨蛋。”
“我才不笨呢!”
“笨猴子。”
“我比你大!”
“……”
“嘿嘿,没话说了吧?好啦,我们回去陪春来婆婆剥豆角啦。”
小唐晋牵着小秦北辰的手,踢踏着暴雨的水花,渐行渐远。
唐晋听到秦北辰关心道:“怎么不说话了?”
唐晋在秦北辰的侧颈蹭了蹭脑袋,喊:“秦秦。”
“嗯?”
“我比你大!”
“……”
唐晋跟个傻孩子一样笑起来。
秦北辰揽着他的糖,很冷静地想,早晚要教会笨猴子度量衡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