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陆晚俞拉着时颜的袖子不肯松开,“要不哥你今天住在我们家吧,这么晚了,都没车了。”
时颜摇头,“没关系,还有地铁。”
后来是陆荆阳劝了两句,才把陆晚俞留在家中,他送时颜下楼。
走进电梯,陆荆阳重重呼出一口气,苦笑着对时颜说:“还好有你在,让他不至于连个倾诉对象都没有。”
“晚俞很坚强。陆先生也请尽快振作起来。”
对于陆荆阳来说,摆脱张巧就像是摆脱了自己低微贫穷的出身一般,反而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时颜想,这样的人,眼里大概只看得到利益和好处吧,不管是谁,一旦挡了他的道,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其清除。
“我送你回学校。”从电梯里出来,陆荆阳说。
“啊,不用,陆先生,我已经搬出来住了。”时颜简单说,并没有透露太多,陆荆阳脸色却难看了一瞬,但立刻掩饰起来,“这样啊,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了,陆先生,我可以自己坐地铁。”这边正好有一条地铁线靠近那边住的小区,还是很方便的。
陆荆阳抓住时颜的手,口气烦躁的说,“那我送你到地铁口!”
时颜还想拒绝,陆荆阳突然厉声说:“别拒绝我!”口气凶狠暴戾。
两个人已经来到住宅楼门厅外,走下台阶,旁边花坛里开满紫薇花,夜风之中氤氲着很淡的花香。
时颜想不到他会突然发作,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旁边经过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们。
陆荆阳捏紧时颜的手腕,不准他挣脱,拉着他转身,“走吧,我送你去坐地铁。”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来分钟到地铁口,下晚班的上班族正匆匆从地铁站出来,从他们身边漠然经过。
放开时颜的时候,陆荆阳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在商场上从来伶牙俐齿口若悬河的,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低声说:“抱歉,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晚风拂动头发,时颜看着昏暗路灯下陆荆阳的眼睛,心想,他可真累啊,在客户面前掩饰,在儿子面前掩饰,在情人面前掩饰,也许,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自己了。
“没,吓着你吧?”迟疑的,陆荆阳小心翼翼问时颜。
时颜微微摇头,“没有。陆先生,我进去了,谢谢您送我。”
态度仍旧是疏离冷淡的。
陆荆阳再次抓住时颜的手,不顾路人的目光,恳切的甚至带了点哀求的看着晚风中美好温柔如这悠扬夜风的少年,“时颜,我想养你,让我养你吧!”
时颜愕然看着面前的男人,一直以来他是感觉这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异,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想法。
一个结过婚,刚刚像扔垃圾一样扔掉自己的发妻,外面情人小三无数的男人,对自己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实在是——
用力甩开陆荆阳的手,时颜厌恶的快速说:“我不明白您的话。陆先生,我走了,再见。”
转身踏上手扶梯,不顾危险快步往下跑,想快点把身后那黏腻恶心的目光甩掉!
陆荆阳看着那逃也似飞奔往地下去的身影,慢慢沉下脸色。
第15章
回到家里,穆青已经回来,坐在客厅与人讲电话,高空的夜风穿过落地窗呼啸着穿堂而过。
时颜走进客厅看到他,心里面那种像被冰冷的软体动物爬行而过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慢慢散去。
穆青看到他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样子,对着手机说了两句快速结束通话,站起来,问,“怎么了?”
摇头,时颜扬起僵硬笑容,“没,没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想寻求他的安慰吗?
穆青抬手摸他的嘴角,看着他言不由衷,没有追问,伸长手臂把人揽到怀里,“回来这么晚,上课要上这么久吗?”
时颜深深汲取他身上沉稳的香味,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靠过去,“嗯。”
穆青摸着他冰凉的手,低头帮他把手心的冷汗擦掉,注意到遮掩在衬衣下面手腕上的紫红色淤青,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时颜扭头看到手腕上的伤,想起陆荆阳的目光和话语,神经质的抖了一下,心里面再次涌起恶心的感觉。
收回手,不自然的说:“没什么,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个发疯的路人,不小心被抓到的。”
穆青沉默了看了他两秒,说:“我想身为S大的高材生,应该有更聪明一些的借口。”
那么明显的指痕,那么明显的谎言,眼瞎的人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时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想无论这人平时对自己多么温柔体贴,终究不过当他是个玩意儿,“穆大少不用一再提醒。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陆晚俞刚刚经历一场家庭变故,又马上要考试,时颜不想离开得太突然,让他接受不了,至少,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辞职吧。
时颜在单亲家庭长大,最是明白这个年纪小孩心理上的不成熟和脆弱。
那时的自己孤立无援,现在的自己能给别人微末帮助,为什么不能伸出手?
至于陆荆阳,希望他只是今晚突然发疯,心血来潮,否则——
对他的懂事并没有觉得心里舒服,穆青冷笑一声,说:“最好是这样!”
两人就那样沉默对峙了片刻,时颜低声说:“我去洗漱了。”
穆青皱着眉头转身坐回沙发上去玩手机。
这段时间他们相处一直很融洽,时颜性格不活泼,但是温顺柔和,平日里说话都是小声而平缓的,穆青也乐于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舒服自在。
只是——
大约与聪明的人相处有一点是最不好的。
他们太清醒,太有自知之明了,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是什么要什么该怎么做。
除了最开始的几天,后来的这段时日,时颜很快准确定位自己的身份,对他是恰到好处的柔顺体贴,适可而止的言语关怀,不越界也不过分疏离。
穆青知道自己应该更有耐心一些,但是毕竟事关本心,很多时候难免失了方寸。
看了一会儿手机,烦躁的扔到沙发上,起身找到医疗箱负气的提着往楼上走。
时颜从浴室出来,头上盖着干毛巾在擦头发,没注意到靠在门口气鼓鼓的人,被抓住手拖到床沿坐下时痛得脸抽了一下。
穆青立刻放开手,很凶的吼了他一句:“知道痛了?”
低头看他的手腕,都肿起来了,可见对方抓握的时候用的力气有多大。
时颜放下毛巾,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轻轻扇动,好看的嘴唇有些委屈的紧闭着,看得穆青心疼得要死,打开药油给他揉擦,说:“忍着点,会有点痛,揉一揉淤青会散得更快。”
“抱歉,穆大少,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说到底,他是卖了的,这具身体,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能随意支配的了。
呵!
真是讽刺!
“闭嘴!”穆青再次瞪眼,小心翼翼对着手腕一边吹一边揉。
时颜抬眼看着对方认真小心的模样,没由来的,胸口发闷。
手腕被揉得微微发热了,穆青才停下来,帮他把睡衣衣袖放下来遮住,仍旧是一副心疼的样子。
些微刺鼻和清凉的味道在空气中沉浮,时颜收回手,没有擦干的头发,水珠低落在穆青手背上。
他收拾好药箱,顺手拾起掉在床单上的毛巾,咕哝一句:“头发不擦干容易感冒。”
动作看似粗鲁实则轻柔的帮时颜擦干头发。
时颜握住他的手腕,抬头,“穆大少,你的母亲,一定非常爱你吧?”
他这样的性格绝对不是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怎么关心人,然而穆青这些做来却信手拈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穆青也没追究他到底什么意思,淡淡的点头,“嗯。可惜我总是让她失望。”
时颜却露出微笑,怎么会失望?
穆青洗完澡出来,时颜已经躺在床上。
快十一点了。
关了灯爬上床。
一场莫名其妙的口角,明明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有,却让两人心里都不舒服。
睡觉时穆青破天荒的没有缠过来。
时颜自觉的背对着他,明天是酒吧的班,他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计较今晚发生的事。
身后的人一直在翻身。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搭在腰上微微用力把他掰过去。
时颜也就顺势翻身,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暖香的怀抱,清醒了一瞬睁开眼看了一眼后再次闭上眼。
穆青手脚都搭在他身上紧紧把人缠住,握住散发药香的手捂在胸口:“手还痛吗?”
本以为怀里的人不会回答的,谁知黑暗中胸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不痛了。”
穆青这才满足的砸吧砸吧嘴巴,嘀咕一声,“你是我的!”
腰部被霸道的紧紧搂着,紧贴在穆青身上,身体的热度互相传递给对方。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时颜感到心跳快得不正常,只能悄悄把脸更深的埋在穆青睡衣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