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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你的龟! 金推完结+番外 (醉白虾)


  等他们走到屋外,纪凡才发现,不要说狂风,就连天空中的云都已经散了。星星一颗接一颗,从蓝丝绒的天幕上探出头来,不知疲倦地闪着光。
  星辉倒映在纯白的雪地上,颇有种庄严壮丽的感觉。
  雪原很特别。遇上不刮风的天气,借着积雪的反光,只需要一点微弱的光源,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傅明渊将手电拧到最亮,借着灯光,他们几乎将整个基地尽收眼底。先前觉得无比漫长的回家之路,现在看来,不过短短百米而已。
  绕过狼藉的广场,傅明渊领着纪凡往基地边缘走去。
  为什么要特地出来讲?
  冷冽的寒风刮得纪凡鼻子发红,几次想问傅明渊,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一直到走出了基地,傅明渊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道:“你真想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瞥见纪凡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了然地笑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其实很像。”他指指纪凡,又指指自己,“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即使结果会伤害自己,却还是不肯改变。”
  纪凡歪了歪头,有点想反驳—他说的这些,根本就不是自己嘛。
  “别忙着否认,”傅明渊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到以后再看看我有没有说错吧。”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纪凡。
  他们很相似,表面上却又千差万别。
  纪凡习惯用温吞掩饰内心的固执,将真心藏了太久,就连本人都快要遗忘了。而至于他本人,他的固执就一直大咧咧摆在外面,像是竖起了浑身锋利的尖刺。
  看起来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内心出乎意料地产生了共振的频率。
  纪凡心里并依旧不太认同,但也没有再反驳。他举起写字板:“就在这里说吗?”
  傅明渊转身,指了指不远处四处漏风的小破屋。
  这栋木头房子很有些历史,归属于当初最早登陆这片大陆的探险者。
  后来的冒险者与科学家们,选址在它附近,又建起了技术更为先进的进步站,渐渐的,这个原始站点反而被人们所遗忘了。
  木屋距离进步站最近的建筑少说也有数十米距离,孤零零矗立在原野之上,与卫星基站南北对望,颇有孤寂之感。
  窗户早已经全都碎了,傅明渊停在门口,试着推了推门。
  甚至室内也有积雪,它们堆得太深,将半个房门都埋了起来,明明木料早已枯朽,一推之下竟纹丝不动。
  傅明渊似乎早就意料到这样的情况,转而绕道侧边,轻松找到了一扇整个碎裂只剩空洞的窗户。
  恰在此刻,纪凡凭着敏锐的嗅觉,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这味道不同于新雪,十分陈旧,也说不清是不是臭味,总之很特别,闻起来又有几分熟悉,正不断从那破碎的窗户里发散开来。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纪凡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黑暗。
  寒风从房梁与屋顶之间的破损处漏进室内,狭窄的缝隙像簧片一样振动着,被疾风吹奏出呜咽的声音。
  傅明渊单手勾住窗框,利落地翻了进去,又反身来拉纪凡。
  很快,两人都进入了室内。
  纪凡不适地抽了抽鼻子—进入室内之后,那股诡异的气味比先前更显浓郁了。他抬手捂住口鼻,埋头只管往前走,想尽快离开这间房间。
  “当心脚下!”
  铛啷。
  提醒到底晚了一步,纪凡收势不及,不小心一脚踢到了地上丢弃的杂物。
  玻璃罐滴溜溜滚了一圈,没入黑暗的橱柜底部,很快看不见了。
  地上落了些碎渣似的明黄色冰晶,似乎是里头原本存着的液体结冰后又破碎留下的痕迹。
  纪凡这才发现,那股怪异的气味,或许正是这些日用品和食品冰冻太久之后散发出来的。
  “这边。”傅明渊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底,熟门熟路地站在了倒数第二扇房门前面。
  没有了积雪的阻挡,破旧的木门一推即开。
  出乎意料的是,与杂乱无章的主厅不同,这间房间显得非常整洁,玻璃窗完好无损,墙壁薄弱处还用毛毡做了加固,像是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生存过一样。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牙刷牙缸一丝不苟,连刀叉勺子等餐具,都齐刷刷倒向同一个角度。
  这间房间的主人若不是军人,大概就是一名重度强迫症患者。
  纪凡一边走,一边查看室内情形。
  走到书桌边,他发现了一枚倒扣着的铁片。
  翻到正面,上头刻着一长串外文字母。
  他只认得最前面的名字。
  安德烈。
  这是一枚战士常用的狗牌吊坠。
  狗牌又称铭牌,通常会标注姓名、番号、军衔、以及一些基本医疗信息。一旦战争中发生伤亡,即使面目全非,也可凭此辨别逝者或伤员的身份。
  可以说,狗牌是战士们最为珍视的随身物品之一,不知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纪凡握着那枚薄薄的金属片,扭头去看傅明渊,却见他抱臂斜靠在窗边,神色自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就是在这里,我找到了安德烈最后一本日记。”傅明渊冲纪凡站着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他走到桌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抽出了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查看,本子里的内容和先前有了明显不同,日记之间不再出现风趣的插画或是备注,相反,笔记本主人的心情似乎非常压抑,大段大段,都是潦草凌乱的字迹。
  本子里残留着粗鲁撕去纸张的痕迹,或是大段删改的笔迹,某几页皱巴巴的,另有几页,则被咖啡杯压出了棕色的印痕。
  种种迹象都像在说明,安德烈在这座临时的庇护所里,过得并不愉快。
  “因为救援的事,他和其他队员大吵一架,最后被迫独自离开了科考站。”傅明渊边说着,边绕道走到墙边。
  掀起地图,只见底下张贴着一份更详细的火山分析图,用图钉和标签做了详细的注释,进入火山内部的几条线路都用不同颜色的笔仔细描过。
  这……纪凡凑近了细看,发出去一声惊讶的低叹。
  纸张表面变脆,是被人长期摩挲的结果,边缘的胶带泛出陈旧的黄色,和墙壁紧紧粘合在一起,可见它已在这间屋子里贴了很久很久。
  “这是安德烈的救援计划。整个救援队,只有他一个人。”傅明渊松开手,地图重新落了下来,挡住了极尽精细的计划图。
  “那他……”纪凡很想问他成功了吗,话到嘴边,很快又咽了回了去—如果成功了,安德烈又何至于孤身一人沦落至此?
  他的日记从最初的冲动到焦虑,最后慢慢归于绝望。
  “他的米沙从最开始就没能活下来。他处在队伍最深入的位置,也是地震中第一个被埋的人。”傅明渊合上日记,指尖轻柔抚过粗糙的皮质表面。
  纪凡有些难过,从身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傅明渊的手垂下来,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指。
  人生中生离死别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正因如此,能够相守的人,才显得有多么幸运。
  “米哈伊尔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后来集体撤离开始了,安德烈固执地不肯走。他搬回了空无一人的科考站,住在米沙曾经的房间里,打算等他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已故的逝者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
  日复一日徒劳的等待,带来的除了疲惫,就只有更深的绝望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失去的人不肯相信。
  寒风叩响玻璃,屋顶呜咽如诉,或许是你如约回来,重新为我吹奏的乐曲。
  “……他渐渐开始听到米哈伊尔的声音,尤其是深夜,他时常听见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拉开门,空无一人,可一旦回到室内,那声音又会重新回响起来。他无法忽略它。他总觉得,或许还会有某一天,他打开门,就会看到那个活泼爱笑的青年直扑到自己怀里。”
  日记底下压着一张满是褶皱的信纸,似乎多次被人揉皱丢弃,复又抚平展开。
  层层叠叠,大段的文字反复涂改,直到划去。最后留了短短一行小字。
  傅明渊抚平信纸,缓慢念完了安德烈最后的自白。
  “……我爱他。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他。离别无损于他的魅力,就像我们曾无数次分开一样,我们总会相逢。”
  “我们总会相逢……”纪凡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说到底,他们也算是重逢了吧。
  或许在某一个寒冷的冬夜,他打开房门,离开温暖的庇护所,走进了情人冰冷的怀抱。
  傅明渊将笔记和信件收入怀中,带着纪凡离开小屋,慢慢往回走去。
  距离基地门口不远处,厚厚的积雪被风吹散了,露出下方冻得僵硬的冰坨子。
  冰块早已完全看不出人形了,但因为昨晚狂烈的风暴,它的边缘磕破了一个小小的角。
  就在那里,一支陈旧生锈的口琴隐约露出了模糊的轮廓。
  纪凡举着手电,余光扫过路旁,立刻发现了金属外壳的明亮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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