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商恺淡淡地摇了摇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样,“我下午还要开庭。”
“你还要开庭?”荀温这才发现商恺换了制服,越发觉得不像话,“别去了,申请延期审理吧,你这样的状态,根本不适合开庭……”
“不行,不能再申请延期了,我能等,当事人等不了。这案子时间已经拖得够长了,再等下去……”商恺说着,太阳穴又抽痛了一下,他“嘶”了一声,闭紧了双眼。
荀温对着这死活不听劝的人,有些恼火了:“商恺……你心怎么这么硬?小嘉这样,你还有心思开庭吗?”
商恺额角沁出一层冷汗,强撑着,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荀温说:“这案子已经准备好了,能开庭。我的情况也是能克服的……”
荀温直视着他,对峙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好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下楼帮我开两粒止痛药。”商恺说着,抬手看了看表,“然后……帮我开车吧,大概十几分钟路程,我会尽量让我的精力恢复,绝不会耽误庭审。”
荀温点点头,站起来准备下楼,又被商恺叫住。
“陈述怎么样?”
“他刚才醒了,头疼得难受,我陪了他一会,现在睡了。”荀温看着他,又补上一句,“我待会跟护士说一声照看他,然后陪你一起去……他的工作你可以放心交给我来做。”
商恺有些怔愣,半晌之后,点了点头。
一切都按照商恺的计划进行着。两人一起走上法院门口长长的阶梯时,荀温跟在商恺身后,盯着他宽阔的肩背出神……他的脚步已经恢复稳健,眼神也清明了起来,虽然脸色还差,但已经是他当下能拿出来最好的状态了。
荀温其实一直不知道商恺为什么要跟自己较这个劲儿。他跟商恺同事这么久,对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他在跟自己较劲儿。可以做九成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到十成,需要做十成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十成十……
他很用力地在生活,荀温默默地想着,心里补上一句:“希望付小嘉不要有事,希望生活不要亏待他……”
两人都穿着制服,并肩站在合议庭一侧,跟对面辩护人席位上的律师对视一眼,准备开庭。
荀温坐下来兢兢业业地准备资料,进入工作状态之后便一丝不苟起来。他入额之前也是先做检察官助理,对这项工作很熟悉,况且陈述虽然平时没大没小爱说爱笑,但工作上绝对是经得起商恺考验、跟得上商恺
的进度的高能选手,庭前准备很充分,省了荀温很多麻烦。
就在即将宣布开庭前,商恺正准备关掉手机,突然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他从来没有见过,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有几张照片。可商恺下意识地划动屏幕,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他紧紧地捏住手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凸起,仿佛下一刻能将手里的手机捏碎。那一瞬间他的所有知觉都被抽离走了,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连呼吸时胸腔都生疼。他心里好不容易被压制住的恐惧全都被勾上来,这种恐惧名曰“失去”,像恶鬼一样吞噬掉他的灵魂,只消片刻就能把他拉入万劫不复……
荀温察觉到了商恺的异常。他看到身边的人僵住,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手还微微地颤抖着,眼眶红得厉害。
“商恺……你怎么了?”荀温轻声问,喊了好几遍商恺才听见。
商恺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置身于法庭之上,可书记员说什么,审判长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眼前每一个人的脸都变得虚无缥缈,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也看不清自己的面孔……
付小嘉的照片一张张地在他脑海里浮现,每一张都叫他触目惊心,心惊胆战。
他以前总觉得,站上法庭的那一刻他是最勇敢的,因为这是距离光明最近的地方,但此时此刻,他害怕了,他萌生了退意,他竟想做个懦夫……
荀温的手突然伸过来,覆在商恺肩头,非常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靠近商恺,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你听好了!我拦过你了,也告诫过你了……可既然你选择继续站在这里,你的角色就不该是那个爱着付小嘉的商恺,而是天平上的一个砝码……任何一分失误,对你的当事人来说,都是十二万分的灾难!所以……商恺,既然你站在这里,就请你再一次,为了你追求的光明,牺牲一次吧……”
反正,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无论是谁,已经牺牲了不少次……
可他们这样的人,即使向恶而生,也是这么认死理,那么坚定地、拼了命地向着光明撞个头破血流。可即使这样,也永不回头,决不回头!
商恺奇迹般地听进去了,他看了荀温一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面,请公诉人宣读起诉决定书。”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响起,荀温第一时间扭头去看商恺,为商恺捏了一把汗。
他坐在那里,身体坐得端正,微微低着头,却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商恺……”荀温轻声叫他的名字。
“请……公诉人宣读起诉决定书。”审判长带着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商恺,又出声提醒了一次。
“商恺!”荀温焦急看着他,非常想夺过起诉书替他读。
旁听席上的家属开始窃窃私语,对着商恺的方向指指点点。
商恺突然站了起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审判长,拿起了面前的起诉书,字正腔圆。
“被告人,徐安桥,生于1X85年X月X日,A国云城人,于2X20年X月X日……根据被告口供以及办案人员勘验笔录,被告于案发当晚……”
一场庭审下来,荀温汗如雨下,他生怕商恺情绪崩溃,可那人除了最开始反应不过来,一切表现都一如既往让人没得批评,就在快要离开时,一直坐在旁听席上的老太太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冲到商恺面前,扬手就要打他。
“你干什么!”荀温一惊,侧身挡在商恺面前。
“你说!你为什么上个法庭那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拿了对方的钱故意放水……”
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头发花白,坐在旁听席上哭红了眼镜。她的独生子被徐安桥一刀捅进了医院,刚刚脱离危险期,她盼着能在法庭上求个公正,一双脚跑遍了云城的大街小巷,拖着孱弱的病体苦想办法,最后听人劝说检察官专门为人伸冤,保护被害人的利益,才放下半点心,只是因为商恺刚才那个停顿,她又看不懂庭上叽叽喳喳说得都是些什么意思,于是就灰了心,觉得这个公平求不来了,无理取闹拿商恺撒气。
“老人家,您听我解释……”荀温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委屈,苦口婆心要跟对方讲明白,商恺其实什么都没做错,可说了一半被商恺拉住。
“荀温,送我去警局……”商恺惨白着一张脸,被拦在荀温身后看着这场闹剧,他只是觉得烦躁,太阳穴又隐隐地抽痛起来,言语间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作者有话说:商恺不是心硬,媳妇丢了还惦记打官司,他是职业特质如此,职业特质如此……】
第65章 徘徊
荀温开车送商恺去警局。
一路上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商恺安静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仿佛一个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脸色越发憔悴和疲惫。止痛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警局到了,荀温把车停下,满脸担忧地望向那人:“商恺……”
“我是不是错了?”商恺透过车窗,看向遥远的街道尽头,眼神没有焦距,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看什么,猜不透他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荀温,“我是不是不该做检察官……如果我不是,我就不会连累他担惊受怕,就不会让他有危险,现在更不会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荀温听着商恺说出口的话,心里跟着酸涩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劝解。
“不该做检察官”这种话,可能是消极怠工的郑峰说的,也可能是爱开玩笑大大咧咧的陈述说的,荀温没想到有一天,商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人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他对你的影响就会有多大,付小嘉对商恺何其重要,才会让他对一直以来坚定信仰的东西产生动摇?
荀温跟面前这个人再针尖对麦芒,再有瑜亮情结,也是不忍心看到他这样颓废无助……
“商恺,我相信你当初做这行的时候,你的老师、家人、朋友、前辈……大概都告诉过你‘升官发财,莫入此门’吧……“荀温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你又为了什么在坚持呢?无非就是为了保护老人、小孩、女人……保护所有的弱势群体,保护这个不怎么干净的世界。”
商恺眼神中似乎有一点波动,他低下头,看到手机屏保上付小嘉的笑脸,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眼神那么亮,又想到他来实习前对自己说“我觉得做个检察官挺好的”……
做个你这样的检察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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