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瑜那边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准备转行不做陪玩了,我工作之外空下来的时间都可以陪你,不收钱。”陶想进一步解释道。
“哦……”听懂了的谢瑜却并没有表现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所以,你并不介意我最近的言行对吗?”
“是的。”确实不介意,甚至有时候还会暗自高兴的陶想如实回答。
“你就算不做陪玩了,也准备继续和我玩,对吗?”谢瑜继续问他。
“嗯。”陶想顿了顿,不确定似的又补了一句,“……只要你愿意的话。”
谢瑜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了口,极小声的指责。
“陶想,你欺负我。”他说。
声音听起来既委屈又失落,却又柔软的不成样子。
他随即挂断了电话,只留下握着手机,此时正一头雾水的陶想愣在原地。
taojug:我没有。
taojug:我绝对不会欺负你。
既然谢瑜挂了电话,陶想便只能通过企鹅消息做解释。
只是谢瑜却很久没回。
差不多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即将跳到十九点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哦豁:我快到家了。
“……”等了老半天的陶想傻眼了。
他本想再继续就“你为什么说我欺负你”这件事和谢瑜讨论一下,只是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半天,都没有组织出十分合适的措辞,干脆作罢。
“吃晚饭了吗?”跳进YY频道的谢瑜一副已经忘了这事的样子,开口就像往常一样跟陶想闲聊。
“吃了。”陶想闷声回答,心里还记挂着谢瑜上午的说词。
谢瑜轻笑了一声,似乎心中清楚,却又偏偏不肯再深入这个话题。
“今天有点累,不想打游戏了。”他发给了陶想一个视频链接,懒恹恹地说道:“要不要陪我连麦看部电影?”
我想听你详细概述一下我欺负你的细节。
陶想在心里说。
只是想归想,他的手还是诚实地点开了链接,进入了视频播放页面。
——2014年11月23日上映的科幻电影,《星际穿越》。
“我当时是一个人看的这电影,两个人的票。”在电影悠长的前奏里,谢瑜低沉的嗓音似乎也变得遥远起来,充斥着回忆的味道,“周一晚上的杜比巨幕厅特别大,也特别空,我一个人包场的时候就在想,这个电影院也太抠了,暖气开的这么低,我都快要冻死了。”
“整整两个多小时,我都缩成了个球,摊在椅子上等我右边的人。”
“但是他一直没来,直到电影散场,我人都冻傻了,他也没来。”
谢瑜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显得悲伤,语气甚至有些俏皮:“我回家以后就一直愤愤不平,总想去网吧找他,问他到底为什么不来。”
“我室友说我当时红着眼睛进了屋,躺了一宿后就不行了,第二天早上人没爬起来,是他开车给我送医院去的。”
“检查了以后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就是得吃药,还有打针。那个给我打针的小护士技术不熟练,连着给我扎了三针才弄对地方,我觉得我整个右手都让她给扎肿了。”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吊在头上的药水有多重,我就有多气那个臭小子。他为什么要表现的那么喜欢我呢?”
“如果他看向我的时候,那双纯黑色的眼睛不是那么漂亮。如果他朝我笑的时候,那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不是那么可爱,我又怎么可能鼓起勇气去约他?”
陶想没有回答谢瑜的问题,他只是沉默。
沉默着倾听,无声地回忆。
他想起来了谢瑜叫住他的那个早上,递给他手机时,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朋友,你手机没拿。”
结束通宵的早上,写了一宿作业的谢瑜追出了网吧,在卖早点小吃的巷子口拦住了陶想,微笑着将陶想的手机递给了他。
“啊?”那时的陶想人还有点傻,看着谢瑜被冷风吹红的脸颊,呆了半晌。
“你的手机啊。”谢瑜把陶想套着透明保护壳的手机郑重地放进了他的怀里,背面朝里,对着陶想看不见的地方。
“哦……”陶想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红着脸说了句谢谢。
“早点回去睡吧。”谢瑜看了一眼正端着一杯豆浆,嘴角还沾有一圈白沫的陶想,茶褐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下次不用陪我通宵了。”
“…我没有,我……”被看穿了心思的陶想急欲解释,却被谢瑜一个噤声的手势窘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没有和陶想多说什么,只是在回网吧的路上,连着回头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刚走出去两步的时候,看见陶想还站在原地呆呆看着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二次是在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他回过头,与刚接过煎饼果子,一直凝视着他背影的陶想对视了个正着,然后神色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至于第三次……
让陶想毕生也忘不了的第三次,是在他离开了小巷,已经走到了陶想看不见的地方时发生的。
他走了啊。
那时目送着谢瑜彻底消失的陶想叹了口气,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煎饼果子,刚准备朝着与谢瑜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就看见那个青年重又出现在了眼前。
他就站在之前消失的拐角,迎着光,十一月的风刮起他细碎的发梢,松软地浸泡在暖色的晨曦中。
他好像在笑,只是那笑与之前的任何笑容都不同,有着不该出现的羞涩和腼腆。
“手机。”
这个沐浴着晨光的青年学着陶想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臂弯,似乎是在暗示陶想夹在怀里的手机。
手机……
在陶想透明的手机壳背后,夹有一张《星际穿越》的电影票。
离学校最近的电影院,周一的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应该是从陶想每周一都来网吧的规律中总结出来的时间。
“你说,有没有一点可能…谢瑜也曾关注过我?”
就在不久前,陶想曾问过徐逸凡这样一个问题,用极轻,也极脆弱的的语气发问,仿佛自己从不知道谢瑜的心思的一样。
那,他究竟知不知道呢?
当他收下谢瑜送出来的电影票,当他看见谢瑜眼中的期待,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当他在半梦半醒之际,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时——
他又知不知道呢?
“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陶想记得徐逸凡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故去的光阴犹如天堑,隔开了曾经相互喜欢的两个人。
长久见不到光的屋内,那个散发着霉味儿的枕头,根本承载不住如此美好的梦里人。
倒不如干脆遗忘,就当他和谢瑜之间,从来都是陌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被谢瑜摸清了身份的陶想并没有很惊讶,甚至还有着远超任何时刻的镇静。
“有一段时间了。”谢瑜回答,“从我发现你注册陪玩的大号加过我以前账号的好友,并且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名字时,我就有所怀疑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当年用现在的大号加谢瑜时,谢瑜根本不知道账号对面的人是自己。
所以那个试探性地问候,原来成了暴露自己身份的根源吗?
“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陶想。”谢瑜继续说道:“可是我,一直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再也不来网吧,再也不见我了呢?你是……不再喜欢我了吗?”
他的声线逐渐颤抖,低沉暗哑的嗓音如同一捧雪水,冰凉地淌在了陶想心间。
“可是如果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眼前,还要默许我所有的渴望和期许,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得不到回应的傻子一样。”
“……”
他知道还不算多。
陶想忍不住这样想着。
他似乎还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我放弃他的原因。
那么我……现在这个身有残疾,和以前绝无半分相似的我,显然也还没有被他窥见。
——真好。
于是在谢瑜的连串疑问中,陶想选择了继续沉默。
他甚至做好了谢瑜就此和他不再联系的打算,哪怕自己会在这样的决定里黯然销魂,从起再无笑容。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陶想。”
他的沉默显然引起了谢瑜的不满。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无论谢瑜怎么问,陶想都紧紧地抿着唇,任由眸光逐渐暗淡,却依旧一言不发。
“算了。”最终谢瑜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中透着浓浓地无奈。
就在陶想以为他要就此失望,为两人之间的这段关系彻底画上句号之时,谢瑜突然弹了一个视频给他,陶想僵硬地接了。
因为没有摄像头的缘故,陶想这边的镜头是一片漆黑,但是谢瑜却并不介意。
“陶想。”他叫了一声陶想的名字。
镜头里的谢瑜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茶褐色的眼睛泛着缱眷多情的柔光。在开着暖气的室内,他仅穿着一件单薄的淡蓝色衬衣,散开的纽扣下,大片光滑白皙的胸膛深深吸引着陶想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