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秋怔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啾咪~
第45章
“诶,说什么呢?”林默拍了下自己的丈夫,有些尴尬地对林疏秋笑了笑,“他喝醉了,说的糊涂话。”
林疏秋放下筷子,无比认真地注视着脸上泛着醉意的男人,“是吗?”
他的眸光有些湿润,眉间带着倔强,像是无论眼前的男人说出什么答案,他都相信。
林默看着他,欲言又止,小涵犹疑不安的目光在他们当中转来转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男人借着酒劲吐露实情,“当初是你妈妈求我们放你走。”
他这话一出,君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林疏秋的手痉挛地抖了抖,他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吓人,一瞬间就变成了灰败的苍白,吓得林默赶紧给他塞了一杯热茶到手里。
“谢谢,”他说,语气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他看着姨夫,“我妈妈怎么求你们的?”
他强压着做好心理准备,甚至已经做好了不管听到了什么都不能在姨夫的生日会上失了态的准备,肩上覆上来一只温暖的手,林疏秋怔了怔,感觉到暖流划过心间。
还有人陪着他呢。
林默看着丈夫已经醉了,事情也瞒不住了,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疏秋,“我来说吧。”
“当时你妈妈回来了想接你回去,但你那时候不想回去对不对?”
林疏秋点点头,“我不想住到继父那里去。”
为此,六年级的他已经还做好了计划,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想给妈妈,因为当着她的面,面对那双温柔恳求的眼眸,他没有办法说出自己的诉求。他写了信,请求她让他留在大姨家里,他有空的时候也一定回去看妈妈,平时也会跟妈妈聊天打电话。
他记得那是晚上,写完作业之后他上床装睡,等大姨进来看到他睡着出去之后就打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写信,他不知道写了多久,只记得信写完之后胳臂酸疼得麻了很久。
他也想好了怎么留下来,他把从小到大攒的钱全部倒了出来数了三遍,至今他还记得,是三千四百五十八块,有一千两百三十四个硬币。他把这些钱装进了小箱子里,想要给大姨他们,作为提前支付的赡养费。
他想要和他们成为一家人,他很乐意赡养他们,照顾弟弟。
只是这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送出去,他就被送走了。
“你妈妈找上门来求我们,她说只要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就会跟她回家,她让我们告诉你,说我们已经不想收养你了,这个家不需要你,不想让留你下来。”
她看着林疏秋苍白的脸色,担心他误会,急忙解释,“但不是这样的,我们怎么会舍得不要你?你那么乖,那么懂事,人人都羡慕我有你这个小孩……”
“那当初为什么你没有留下我……”林疏秋眼圈红了,语气仍旧是平淡的,只是握着杯子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林默颓然地笑了,“因为她是你的妈妈,我不是。”
“我知道你想跟着你妈妈,哪怕她不在你身边你念的最多的也是她的名字,我没有资格把一个孩子从他母亲身边夺走,我更担心你长大之后会不会怨恨我们那时候的决定?”
“……”
林疏秋说不出话来,原来是这样,就在那一天,他鼓起所有的勇气摆出所有的条件想要去争取自己的生活,而另一边,他的母亲用请求的方式,把他所有的期望打翻。
要是能早一天,要是可以早一天……
他是不是就不用经受这些了?
他可以不用在陌生的家里提心吊胆看人脸色;不用面对继弟突如其来的敌意;不用为了母亲的爱装出一副懂事的样子把所有的不甘心都咽下去;也不用遭受一离开家,自己在那个家里留下的痕迹都被抹去了。
他离开的时候房间里还留着一套他很喜欢的漫画。
它们去了哪里呢?
如果还在大姨家的话,那套漫画会摆在他卧室的书架上,他们知道他很喜欢看书,特意给他买了一个很大的书架;他会盘腿坐在圆垫子上看书,或者坐在旁边的书桌上写作业;也可能是辅导小涵写作业,他英语一直不好,但每次辅导的他都很认真;他们写作业的时候大姨会送水果零食进来,叮嘱他们不要学太晚,在饭桌上,姨夫会讲单位上发生的趣事,他们在餐桌上分享着彼此的生活……
也许是某个平时时空,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着的。
“是这样啊……”他终于出了声,声带在干涸的喉咙里摩擦得很痛,“原来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像是自己对自己说,“没事的。”
“疏秋……”林默满目疼惜地看着他。
林疏秋摆摆手,对她笑了笑,他把一口未动的茶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没事的,”他说,“大姨,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了真相也不错。”
他走到姨夫身边,俯下身抱了抱他,“祝您生日快乐,身体要健康啊。”说完他直起身拿出礼袋递给他,“这是给您的礼物。”
“我先走了,大姨再见,姨夫再见,”他的目光看着已经长大很多的小孩,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小涵再见。”
他和君就一起出去,摆了摆手拒绝了要追出来的林默,把门带上了。
林疏秋不想坐电梯,那样多的陌生人都等在电梯门口,君就便握着他的手走到楼梯口,“你别动。”说着他往下走了一台阶,伏下身子手臂向后,“上来。”
林疏秋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恍惚地回答,“不用的……”
“上来,秋秋。”
林疏秋听着这个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声音,乖乖地搂上君就的脖子,身子一轻,就被人背了起来,有力的双臂绕过他的膝弯,他靠在少年人的脊背上,像是流浪的人找到了一处栖息的港湾。
他走得很稳,林疏秋伏在他背上,看着他走过一节又一节的台阶,那些台阶在他眼里依旧是平面的,但他可以安心地闭上眼,他知道不会摔跤。
“还好吗?”
他听到声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身下胸腔的震动感,林疏秋在他发间蹭了蹭,声音有点闷,“不好。想回家。”
“嗯,”君就像哄小孩一样颠了颠他,“那我们回家。”
他们到了楼下,林疏秋想下来,君就不让,顶着周围的视线把林疏秋背到车边才放下,打开车门让他进去。
林疏秋蔫蔫地窝在座位上,等君就坐好了下意识往他身上靠了靠,被搂着肩膀抱进怀里,林疏秋闭上眼睛靠在他肩上,脸色还是苍白的,记忆支离破碎乱七八糟。
一时是妈妈的温柔笑意,带着他进入那个陌生的家,指着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说,“叫爸爸。”一时是跟大姨他们出去玩的时候被姨夫举起来架在肩上看着台上的表演,声音都被音乐声吞没。
他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君就,“你是不是猜到了当年的事情?”
不然他不会那样不合时宜地替他回答近况。
君就亲了亲他的额头,“只是觉得很奇怪,你跟我说你们的感情很好,为什么你妈妈回来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变了?觉得可能有点中间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他看着林疏秋怔怔的神色,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你那个时候还小,而且当局者迷,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之后也接受了这种事实,谁能想到会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呢?”
谁能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样呢?
他想起那些硬币,它们在一起的分量那样重,一千多个沉甸甸地压在被子上,每一枚都承载他的幻想和期望。它们至今还躺在那个小盒子里,时隔多年他没有打开过却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盒子。
他想着他的小盒子,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家里,林疏秋刚动了动,身边的人就把他扶了起来,一杯温水也递到嘴边,“醒了?喝点水。”
林疏秋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下去,苍白的唇色红润了一点,他被君就搂进怀里,温柔无比的声音在耳边问,“头痛不痛?”
林疏秋摇了摇头,凑上去蹭着他的脸,像是要获取安全感的小猫,“不痛,就是有点没力气。”
君就轻柔地按住他的后颈,温和的信息素包裹着Omega,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这个晚上君就也陪着林疏秋,怀里的Omega睡得并不安稳。
林疏秋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他应该是没有的,他还在思考,但是又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浮在半空中。
他的思绪乱七八糟,像是纠缠在一起的线团,记忆被翻拣,过往时不时跳到眼前。
他想起了他有一次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知,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妈妈坐在他的床边上,握着他的手。
那是他输液的手,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注入身体,手却被母亲的体温握得很暖。
医生说,她一晚上都没睡,一直照顾着他。
他想,即使妈妈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个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