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密闭的空间内,顾准越发觉得调酒师的话不对劲,温玉性格虽然温和,但除了裴泽,从不与人过分亲近,一次两次接送回家不足为奇,什么样的朋友能坚持“每晚”?
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禁溢出些湿汗,顾准一颗心提至嗓子眼儿,难不成温玉有了新的恋人?这怎么可能呢?!正焦虑着,杏藜园门口晃过刺目的灯光,他偏头望去,果然是辆眼熟的蓝色途锐。
一双眼睛狐疑地阖成一条缝儿,顾准死死地盯住驾驶位上的人。
途锐缓停在单元楼前,温玉推门下车,霍岚跟上他,勾掉的口罩兜在下颌,此时的角度正背对顾准:“我擅自熬了鸡汤,没放盐,想着你睡前可以喝一点,暖胃的。”
温玉与他间隔一小段距离,往肩上提了提包带,乖顺地点头:“谢谢,你快回家休息吧。”
霍岚不舍地看着他:“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温玉道:“好,我起床后给你打电话。”
见温玉杵在原地未动,霍岚问:“还不上去?”
私心想再多看两眼霍岚的脸,温玉抿唇说:“你先走吧。”
知晓温玉的心思,霍岚自然愿意接受他更多的注视,只是在转身时,两个人谁也没料到,寂静的氛围里突兀地乍起一抹熟悉的嗓音,清楚地在喊:“裴泽?!”
温玉慌乱地循声望去,后背霎时漫出一片冷汗。
顾准关上车门,彻底瞧清了霍岚的面容,如同过电般的麻意从尾椎骨笔直窜向脑顶,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颤巍巍地呼着气,捏紧拳头反复呢喃:“不、不可能的啊……怎么可能呢……”
霍岚神色漠然地掩上口罩,丝毫不为所动,他懒散地将手插/进衣兜内,眼里依然只有温玉。
顾准惊慌失措地跑上前,抬起的手却悬在半空,他与裴泽是最好的兄弟,即便周围有夜色遮掩,身形气质,举止神态,哪怕仅有微乎其微的不同,他也能迅速分辨出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裴泽!
惊慌陡然变为惊恐,几乎是出于本能,顾准下意识把温玉拉向自己身后,语气敌意分明:“你是谁?”
温玉从顾准握住他手臂的力道中感觉出他的恐惧,紧接着听见下一句问话:“你接近温玉究竟有什么目的?”
只是长的像吗?顾准在心里否定这一猜测,从发型到衣着,所开车辆,以及这张整容过的脸,压根找不出一丝破绽——他在模仿裴泽。
越发难以相信看到的事实,就在顾准打算进一步质问时,温玉开口搅破僵局:“你先回去吧,让我和顾准谈谈。”
温玉用力拦下暴躁的顾准,咬牙道:“别管这件事,行吗?”
请求的意味明显,可此时的顾准实在难以从惊愕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听温玉的口吻,显然是知晓对方的身份,他抬手挡在两人中间,直直盯住温玉,沉声问:“他到底是谁。”
温玉拧紧眉心,面露难色:“顾准,我有分寸。”
“你……”顾准呼吸不畅地抓住温玉肩膀,五指仍在不停施力,他深喘两口气说,“你有分寸,那个人有吗?他在模仿裴泽对吧?什么人可以牺牲自我做到这一步?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他妈对你居心叵测!”
温玉偏过脑袋望着顾准身后的花坛,躲开他审视的眼神,眉间的痕迹凝重。停顿良久,他难受地小声坦白:“我也一样对他居心叵测。”
话音落下,顾准松开温玉,右手捏拳挡了下嘴,仰头平复过快的心率。太荒唐了,他暂且跳过温玉不愿正面回答的问题,几番权衡和犹豫后,艰难地启唇:“你是和他……在一起了吗?”
半张脸埋进围巾,温玉低垂视线落寞地立在黑暗中:“我不会背叛裴泽。”
时间在无声的空白里悄然流逝,灯下闪现几片晶莹的雪花,温玉抬起通红的眼睛望向顾准,失色地笑了笑:“我只是不够勇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5章
顾准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裴泽”的存在,尽管为了温玉,他愿意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可每每想起,总让顾准不寒而栗,暂且不论这人身份,单就这一行为来讲,便知他对温玉的感情绝非称得上正常。
顾准把空了的玻璃杯推向调酒师,扭头去看温玉,酒吧的暖色灯光笼罩在他身上,阴郁的眼神被垂下的长睫遮掩,侧脸线条瘦削,他过得并不算好。
顾准不禁生出担忧,温玉恐怕根本没考虑过,能否从这种错位的感情中安全抽身,又或者,他打算一辈子都陷在里面,不愿再做挣扎。
事实上,温玉从未以积极的状态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他的选择只会加深加重对裴泽的思念,时间一长,他甚至会将现实与记忆混淆,分不清“当下拥有”和“曾经发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你怎么能……”顾准到底还是没憋住躁乱的情绪,踌躇地问出口,“把那样的人留在身边呢?”
“你知道他是何居心吗?你认识他、了解他、相信他吗?”顾准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喉咙里顿时火辣辣的,“你不……害怕吗?”
温玉:“可那是裴泽。”
顾准:“那怎么可能是裴泽!”
扬高的音量吸引来更多人的注目,顾准撇嘴扫一眼周围,长叹口气,弯下背脊放低姿态,对温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吼你的。”
温玉无所谓地摇摇头,用一句话解答顾准更多的疑虑:“你不是我,我只能得过且过。”
十点整,温玉收到霍岚的微信,起身与顾准道别。陈明的飞机于明天傍晚四点五十左右抵达宾州,他与顾准约定好前去接机的时间,而后三人将一同出席叶阳儿子的满月宴。
途锐停稳在三号楼下,霍岚双手搭着方向盘,见温玉面色凝重,极尽温柔地说:“别多想,我们的事不需要外人理解,快回家吧,早点睡觉。”
温玉一时没有回应,右手食指反复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停顿片刻,他轻声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霍岚知晓温玉的心思,违心地撒了谎,“今天的订单客户比较急,一直在赶时间,去接你之前才刚忙完。”
“中午还剩一碗米饭。”温玉想再多看几眼霍岚,于是挽留道,“要是不嫌弃,我做个蛋炒饭给你。”
锥心的思念总是突如其来,尤其在深夜,情绪很容易反复无常,以前温玉被迫独自承受,一个人痛苦地排解,消化,可一次比一次更严重,更绝望,直到他有了霍岚这颗解药,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荒唐的慰藉。
温玉清楚这是在纵容自己就此懦弱下去,兴许一辈子都戒不掉霍岚的陪伴,但正如霍岚所言,偌大的世界只剩他们彼此能够相偎取暖,那就让“活着”这件事,稍微变得轻松些吧。
掏出钥匙拧动门锁,推门的刹那,一股熟悉的花香扑鼻,温玉疑惑地抬手摁开灯,亮起的视野里,餐桌上的玻璃花瓶中插满了一大捧色泽鲜艳的红玫瑰。
他愣在原地木讷地卸下肩上的包,把疑虑丢给身后的霍岚。
“今天是情人节。”霍岚摘掉口罩,解释,“趁着你跟朋友去酒吧,思来想去,还是订了束玫瑰,让家里多些能使你舒心的颜色。”
霍岚第一次在温玉面前表现出拘谨和腼腆,他摸摸鼻尖儿,接着说:“虽然我没立场送你花,但仍旧希望能在你生命里延续这个节日。”
面前的红色鲜明耀眼,温玉注意到花瓶旁边还放着一张做工精致的贺卡,他忐忑地走过去,指尖微颤着翻开,里面写着与裴泽笔迹截然不同的一行文字:温玉,愿你每天都能多一点快乐。
等待良久,桌旁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霍岚不由得焦虑起来,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正懊悔着,温玉突然开口:“可我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
失落的心情一瞬触底反弹,温玉转过身,在霍岚毫不掩饰的惊喜神色中继续道:“或者,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
温玉与霍岚对视片刻,不再多言,他脱掉外套挽高衣袖,进厨房开火热锅。没几分钟,四溢的饭香漫向客厅,浓浓的烟火气逐渐填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温玉把蛋炒饭盛出锅,端着碗又从冰箱拿出一罐饮料,然后放到霍岚手边,示意自己回卧室读书。
摊开书本摁亮矮几上的台灯,温玉放松身体陷进窗前的懒人沙发里,认真阅读。没翻两页,耳边响起脚步声,温玉抬眼发现霍岚正斜倚着门框,目光灼灼。
“要走了吗?”温玉问。
霍岚答非所问:“我可以现在向你要礼物吗?”
见温玉点头,霍岚说:“我想牵一下你的手。”
冷白灯光与素水的月色交叠在地面,话音落下,霍岚走向温玉,曲膝蹲在他身前。
右手被炙热的一双大手包裹,掌心的温度滚烫,温玉任由霍岚十指交握,严丝合缝地覆住每一寸皮肤。
亲密的接触在无声的氛围中酿出些许暧/昧的意味,久了,温玉指尖轻微蜷缩,霍岚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舍地松开,起身道:“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