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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安一隅 完结+番外 (Shrimp)


  他只是打算眯一下,没成想自己真的睡过去了。
  阮衿再醒过来时,雨都已经彻底停了。
  车也是停着的。
  他偏头去看身边的李隅,只见那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散开,骨节分明的硬长手指像涂了蹭层,瓷白而富有光泽。那冷眉冷目全被笼罩在雨后初霁的光彩中,影影绰绰的,一时之间竟温柔得不太真切,唯有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脸。
  这种视线令阮衿不确定李隅是在看自己,于是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玻璃。
  车子停在江滩附近的公路,大片枯黄的芦苇疲沓地倒伏在浅水中,优雅轻盈的水鸟们正迈着纤细的长腿在滩涂泥地上结伴散步。
  更高远的天空呈现出半紫半蓝的通透,随风来去的云如烟似雾。而接近地面的则层层交叠,如油彩的霞光铺洒了半边天,一直缠卷着薄云直垂到江面上,其上有碎金涟涟,好似一条赤练盘踞着入江。
  所以是在看他背后的风景,是少见的好天气,难怪了。
  他也静静地观赏了一会,伸手按下一半车窗,想伸手去感受雨后清爽缭绕的江风。
  五指沿着窗缘探出去四分之一,忽然被身后一只手强势地扣住拽回了车内。他不明就里地回头,正对上倾身压过来的李隅,双唇相距不过毫厘,吐息间却已经产生了细微的摩擦。
  “你……”他刚张口,却像是给了什么可乘之机。
  李隅将他那只手腕死死压在皮质座椅上,不由分说顺势骑上来,阮衿的腰身夹在他两、胯之间,眼睛一抬,那烟灰色领带已经被扯得松松垮垮,正轻轻飘飘地落下来盖住他的眼睛。除了李隅的胸膛,其余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李隅的心跳,其余什么也听不见,好像身置于完完全全被一个Alpha笼罩起来的监牢。
  他的下颌被抬高握住,被李隅那双眼睛观察辨认着,好像他是一个全新的物种,神思还未归位,便开始迷迷瞪瞪地被迫接吻。
  ……
  半晌,他重新覆在阮衿身上,嘴唇游移到洁白的颈项处,咬下牙印的同时将冰冷的视线转移到窗外。
  那些禽鸟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动了,扑腾着一大片,遮云蔽日,全躁动地乱飞起来。
  作者有话说:
  依旧是有一点删节部分,wb自寻,然后明天休息


第5章 七年
  电话铃声响起,李隅从阮衿身上翻下来接电话。
  他一手整理着颈项上的领带,一边气息平稳道,“喂?”
  “李工,我看现在雨已经停了,您还有空么?”负责人毕恭毕敬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稍等,四十分钟之后就到。”
  简短地回完电话,他吐出一口气,然后重新启动了车子。
  其间坐在他听见旁边的阮衿很小声地问了他一句,“你……为什么?”
  他听到了,也没有作出任何回答,眼睛只笔直地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但是心头却始终在不断盘旋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呢?
  当他从高架上下来,雨已慢慢转小,天仍阴着。他听到“砰砰”的声音,稍侧脸去看,阮衿竟已经睡着了,揣着手臂,后脑勺枕着玻璃,摇晃中时不时敲出“笃笃”的闷响声。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可笑的,为什么能睡得着?为什么能在他身边睡得这么安稳。
  他的车开不下去了,路也走不下去,就缓缓停靠在江边。李隅企图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去从这平静的睡颜中解读出什么情绪,白皙脸颊,黑色睫毛,淡粉色的嘴唇,所有的色彩全在这阴沉沉的车厢中如磷石般熠熠生辉。
  这样长久的观察让他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到底是以前还是现在?是过去还是未来?他从中嗅出一点光阴浮动的味道,但是那又很微妙,什么都抓不住。
  他听着这清浅的呼吸声,好像重新从自己的童年,少年和青年走了一遭。但这也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旅程,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对他的憎恨和痛苦全然无动于衷。
  他胸中生出一股撕裂的极端冲动,这么想着,手指已经握住不设防的脖颈。掐死阮衿吧,然后把尸体丢在这个江边的浅滩里,让那些水鸟,野鸭,以他为食,让水草完全破肚而出,只有确信他死了,完全死透了,好像才会感到稍稍舒服一些。
  但他又不想他死,只是想要伸手用力摇醒这个对他满不在乎的阮衿,说,“你看看,你起来看看这样的我。”
  但是也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长久睁眼凝视着阮衿,从小雨看到阴天,再从阴天看到出太阳。
  最后对于这个“为什么”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他对此人情绪甚多,到头来五味杂陈,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会先爆发哪一种。
  喜欢,讨厌,恶心,恼怒,憎恨,失望,是他脑海中俄罗斯轮盘上的六个弹槽。他扣响扳机,能随机抽中一个,却没想到全部是填满的,六个都瞄准阮衿这个靶心射出去了。
  到了老宅花园的门口,他停车,阮衿下车。或许是因为腿软,阮衿被绊得踉跄了一下,站稳了之后又向他鞠躬,嘴里磕绊道,“谢谢你送我回来,耽误你时间了。”
  “应该的。”
  李隅开车掉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人影在逐渐缩小,手掌压在脖子上,那处正是他用力咬下牙印的地方,不至于到出血的地步,但是那个印子没个两三天绝对消不下去。
  时值下午三点半,空气温凉,久违的阳光明媚。
  他和那边负责人短暂地接洽了一下,边说边赶着先去工地上探看。
  负责人叫张鹏,四十多岁的Beta,黝黑扁平的一张脸,眼角都是饱经风霜的皱纹,粗糙得像那种码头上的纤夫。或许是第一回 接洽中标公司的上层,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显得尤为紧张,也不清楚这种级别的大老板为什么要亲自下地探查。
  他讪讪地跟在李隅后头走,上下打量这个身着正装脊背笔挺的男人,比自己高出十几厘米,不知怎么的,手上拿着的缀满灰尘的白色塑料安全帽就是递不出去。
  “鹏叔……”
  被叫这么温文尔雅的一声“叔”,他吓了一跳,忙摆手,“李老板您这客气了……”
  李隅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安全帽,特别不讲究地往头上扣,“叫小李和李工都行,不用客气。”
  “唉,李老板……不是,李工啊,这个忒脏了点,我去给你换一个啊。”
  他听闻这个老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种有洁癖的,瞅着那帽子边缘上抖落的腻子粉和水泥渣,一圈灰的白的全都沾在黑头发上,怎么看都别扭。
  “不要紧,不麻烦您了。”李隅似不在意的摆手,将搭扣扣紧了。在车上压着阮衿时他的衬衣也弄脏了,一块深色的油渍,好像是酱汁,不如全脏了算了。
  张鹏觉得李隅不摆阔少架子,的确是踏实稳重做事的人,顿时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不少好感。
  二人拿着图纸,先后攀登上一个有断崖的高处废墟。这里视野好,但是不大好爬,张鹏人生得胖大,额角流了些汗,四肢也不协调,脚在砖缝里卡了一下,正踉跄着要摔个跟头,被李隅眼明手快地拉住了。
  他也不嫌人身上衣服和手上脏,沿路都拎着胳膊给他扶着上去。
  俯瞰下方,猎猎有风向上倒灌,南面大片的棚户区已经拆得七零八落,剩些残垣断壁,倔强地潦倒在风中。锈蚀的钢筋,破碎的红砖白墙,都像城市中最丑陋的骨肉一样露在外头,推土机和挖机正在轰隆隆地运作,一铲斗下去,粉尘共沙石一齐四溅,空气中全是呛人至极的颗粒,一蓬灰白的浓雾如乌云般蒸腾起来。
  而这片如乌云般的废墟逐渐会向北部延伸,直到将整个旧城区完全吞噬覆盖,不出一两年,这里会变成繁华到让人不敢置信的新开发区商圈。
  同时参加这块地竞标的有好几家公司,和政府合作的改造工程俨然是油水多多的肥差。李隅一改温吞做派,以雷霆手段拿下这块地,李胜南喜不自胜,终于第一回 松口让他揽大权。
  松手了就好,只要启开一条细小的缝,很多东西都会慢慢被剖开。
  “明年八月份就拆到梧桐街那块了吧?”
  李隅忽然眯着眼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
  “可能还要早一些,看搬迁情况而定。不过给的搬迁补贴不低,社区还建房一分下去的几十套的都有,一辈子靠收租都衣食无忧,贫民窟百姓嘛,都指着分下来的房翻身,不会傻到不配合。”讲完“捡便宜”这三个字,张鹏忽然看到李隅唇角向上弯了弯,不知想到什么,似笑非笑的,但笑意不及眼底。
  这个疏离的味儿忽然就冒出来了,他混迹社会这么些年,也总是嗅得出一点“人味”。虽说这位李工待人接物都滴水不露,亲和又很礼貌,但是总会不经意地暴露骨子里最深的秉性,虽不是冲他来,但站旁边的人都冷得打颤。
  “梧桐街的烧烤和馄饨都还挺不错的。”
  李隅忽然没头没脑地这么提到。
  “老味道是挺正,晚上收工我们几个弟兄伙都上那吃过,实惠又管饱,我还以为像李工这样的人不会去吃路边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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