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孟雪诚将棉签扔掉:「我去洗澡,你早点休息。」
「嗯。」苏仰放平枕头,躺在床上。
孟雪诚替他拉起被子,小声说:「睡吧,晚安。」
待浴室传来轻轻浅浅的水声,苏仰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忽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被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遇上了孟雪诚,头一次觉得被爱是这么美妙,像是嘴里含着甜甜的麦芽糖,随着时间逐渐在口腔里化开,滑过喉头,冲刷心脏。
他中午睡了很长的时间,现在完全没有半分的睡意,等孟雪诚出来的时候,他刚点开接龙游戏。
孟雪诚擦着头发上的水,腰间只围了一条毛巾,苏仰的视线刚好从手机上偏移了几公分,跟孟雪诚来了个坦坦荡荡的四目相对。
气氛有些尴尬。
长久的沉默后,孟雪诚:「……呃我的身材还行吧?」
苏仰干脆放下手机,大方点评:「勉强能看。」
孟雪诚套上浴袍,掀开被子侧躺在苏仰身边,缓缓贴近他:「那个……」
苏仰按着他企图往下移动的手:「医生说了,你肾不好。」
「我没有!」孟雪诚一脸委屈,且不说肾真的没问题,他只是想抱一抱苏仰,根本没想别的事……
苏仰将信将疑松开了手,孟雪诚揽着他的腰,稍稍用力,将苏仰扳了过来,自己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他乌黑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苏仰,唇边带着笑意:「商量个事呗。」
苏仰放缓了呼吸,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孟雪诚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混杂着他微热的气息笼罩着自己。
孟雪诚声音有点哑:「亲一个好吗?」
苏仰喉咙有点发紧,心跳似乎变快了,听着耳边的海浪声,他感觉到孟雪诚的呼吸一点一点向他靠拢。他放在身侧的手掌倏地被孟雪诚握着,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瞳仁,苏仰下意识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柄羽扇,不动声色地拂过孟雪诚的心尖。
孟雪诚贴着他的鼻尖,耐心问他:「可以吗?哥?」
苏仰呼吸一滞,声音比起平时低了几分:「亲什么,我脸上全是药——」
孟雪诚笑了笑,覆上他柔软的唇。
温柔而专注。
没有不安的情绪,没有外人,一切都很美好。
过了很久,孟雪诚终于舍得松开苏仰。他眼里流动着淡淡的光芒,又亲了亲他的鼻尖,轻声道:「晚安。」
苏仰喘息紊乱,微微收紧了手指,跟孟雪诚的右手握在一起。
晚安,雪诚。
第88章
苏仰醒来时,桌上放着果酱面包和一杯温牛奶。
孟雪诚放下杂志:「你的脸看上去好点了,吃完早餐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苏仰小声应了一声,洗漱完后,他端起牛奶坐在床边,问:「昨晚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啊?」孟雪诚倏地坐直上半身,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略带羞涩地说:「挺……挺好的……」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神隐隐期待着什么:「还想再亲一个……」
苏仰:「???」这都什么跟什么?
苏仰咳了一声,脖子有点发热,泛着淡淡的粉色,牛奶的甜味似乎还在舌尖上流连。他压下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问:「我的意思是,昨晚拍卖会的事。」
孟雪诚愣了半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登时有些尴尬。他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开始认真回答问题:「第一个被拍卖的女孩我们在福利院里见过,加上之前在狮王酒吧里发现的三个小孩,全是从龙华市带过来的。我猜,这六个小孩全是福利院里的孩子。从方旭小时候到现在,人**易至少维持了十年,能让这种势力明目张胆盘踞这么久,背后一定有更大的支持者。比如孙飞宇等商界势力,就连龙华市警方都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他们有一套很完整的系统,一锅端的话明显不现实,只能一步一步来。」孟雪诚放下杯子,看着苏仰说:「还好我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苏仰点头,把他的话接了下去:「郭延。」
郭延不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小人物,但也不至于让背后的人倾尽全力去保他。
这样的人,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
孟雪诚从手机里调出几张在赌场里拍的照片,其中有郭延站在老虎机边上的身影,他说:「卤蛋来这里的目的不难猜,无非就是洗钱,回头让文叶查一下他的资产和资金流动。」
苏仰沉静地点头。
他觉得孟雪诚一旦认真起来,果断,却不冲动,即使是他自己,在孟雪诚这个年纪,也难免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锐气。苏仰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孟队高明。」
孟雪诚拉开遮光的窗帘,耀目的阳光刺进他的双眼,他眯着眼道:「这几天就当是来旅游好了。」
苏仰扬了扬下巴,问:「不能离开房间的旅游?」
游轮上人来人往,还有一个行走的卤蛋,为了不暴露自己,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呆在房间里不出去。
孟雪诚回过头:「我觉得挺好的?难得有二人世界啊,我想……」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尖叫。
声音距离他们很近,几乎只有一门相隔。
孟雪诚蹙眉拉开了门,一个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从隔壁房间奔跑出来,脚上的高跟鞋只剩下一只。她的眼睛睁得极大,眼球仿佛快被涨大的眼白挤出来,她慌乱地往后退,乱飞的视线瞥见了孟雪诚。她立刻张着嘴,一跌一撞跑到他身边,惊惧道:「死人了……有死人……」
孟雪诚将她扶了起来,冰冷地说:「请您冷静。」
女服务员早就吓得花容失色,眼线被泪水浸化,变成黑乎乎的一团粘在眼角处,声音像是碎了的玻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822有死人……救命啊!」
苏仰从房间出来,看了一眼这个凌乱的女服务员,然后对孟雪诚说:「我过去看看。」
女服务员像是软皮蛇一样赖在孟雪诚身上,惶恐地颤抖着。孟雪诚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让她靠墙坐下,跟上苏仰的步伐。
这层楼不少的房间都拉开了一道细缝,几双眼睛悄悄地往这边看,却始终没人有勇气走出来。苏仰往822里走,不过几步,在他视线所及的水平方向,凌空悬着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
他呼吸一止,顺着这双脚抬起了目光。
一个男人吊在空中,脖子被皮带勒出了一道紫色的淤痕。
孟雪诚进来的时候也被震了一震,房间里摆设整齐,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被人用杯子压着一角。他不敢轻易移动这里的物品,只能绕开家具,走过去看。
孟雪诚一字一句将纸条上的话念了出来:「对不起,我有罪,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活够了,就让我在这里死去吧……蒋慎言?」
蒋慎言?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高压电劈了一下,苏若蓝、秦悦、阮晓彤、蒋慎言……214号公交车?他一转身,看见苏仰轻轻晃晃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心脏血管像是被一块石子堵住了,血液四处乱窜,始终无法冲破这道障碍。血液逐渐在血管里膨胀,直到难以承受之际,挣开脆弱的外膜,喷薄而出。
孟雪诚大步跨了过去,眼疾手快及时捞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他探了探苏仰的额头,皮肤冰凉得不像话。
走廊上站满了人,孟雪诚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带着苏仰回房。
……
孟雪诚关好门,让苏仰坐在床边。他蹲**,握着他的双手问:「要不要喝点水?」
苏仰低着头一声不吭,眼神无神地盯着孟雪诚的衣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连外面的骚动都安静了下来,苏仰这才缓缓抬头,所有的恐惧被他锁在瞳孔里。他定睛看着孟雪诚,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泛着绵密的钝痛,声音轻颤:「我想起来了……214的案子,我想起来了……」
苏仰捉紧了孟雪诚的双手,声音清晰而悲哀:「214号公交车上一共五个人,蒋慎言是司机……这次笑面没有给提示,而是直接说,214号的炸弹已经启动,一旦轮胎停止转动,炸弹会立刻爆炸。」
孟雪诚专注地聆听着:「然后呢?」
「我们收到信的时候,公交车刚好从总站开出,幸好那条路比较偏僻,基本没什么车。我们联系了交警跟公路局,让他们控制好交通灯。但几分钟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次的考验太简单了。只要车速放慢一点,大可以直接打开车门让乘客下车,然后再找东西压着油门,让司机也下车,笑面给的考验绝对不会是那种想一想就能解决的。当时公交车已经快开进花园路了,繁忙时间的花园路流量很高,经常堵车,如果要调整那边的交通灯,场面会非常混乱,甚至可能直接酿成车祸。」
孟雪诚带着安抚意味,轻轻的吻了吻他的手指,问:「所以你觉得笑面的提示有问题?」
「笑面策划的爆炸几乎都选在人流高的地方,花园路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如果公交车不停下,会直接开进花园路,这是必然的。所以我猜停车爆炸是假的,车上那个是定时炸弹,等车进了花园街再爆炸,这才是笑面要的结果。我必须在五分钟内说服蒋慎言停车……」说到这里,苏仰没有再继续,因为他想起了火舌冲天的爆炸,四处飞散的碎片,和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的苏若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