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尸体的位置是在永华店后面的一个垃圾区,现场带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其余的垃圾已经被运走了,面前只剩下三个绿色的环卫垃圾桶。
其中最左的那个被打开了。
「过来吧。」孟雪诚屏着呼吸,走近这个垃圾桶。
在几名员警的帮助下,他们把垃圾桶打横放下,一簇深褐色的卷发露了出来,而后便是一张女性狰狞扭曲的面孔。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尸体移出来,几名年轻的员警手都在抖,等他们完全将尸体移出来,其中一人没忍住,扭头跑开,扶着墙壁吐了起来。
孟雪诚闭上了双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死者全身赤|裸,脚上套着一双平底鞋。女人的肚子上有一道长约二十厘米,歪歪扭扭缝合着的疤痕,宛如一条被剥了皮的蛇匍匐在她的肚皮上。
江玄青蹲下|身,左手拿着一个小型手电筒,右手按压在尸体上,仔细地观察着尸体,「死者身体出现僵直,尸斑颜色淡,指压能褪色,死亡时间应该在六到十二个小时之间。」他用拇指跟食指慢慢撑开死者的眼皮,抬起手电筒照了一下,「角膜高度浑浊,大致可以确定是在这段时间内死亡的。」
孟雪诚站了起来,咬牙说:「这案子转得真是时候。」
这一夜,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
苏仰的车刚开到利源道附近,发现整条小吃街都被封锁了,耳边是不同电视台记者报道的声音和警车的鸣笛,吵得他耳朵发疼。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外一只手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声音温柔:「莎莉,今晚买不到手抓饼了,要不要吃点别的什么?」
电话那边很安静,等许久都没有传来声音,苏仰就这样拿着手机,耐心等待着。
大约半分钟后,听筒里终于传出稚嫩的童声:「芒果冰。」
「不行。」苏仰拒绝了她,「你吃芒果会过敏。」
电话那边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雪糕。」
「好,我很快就回来,如果你写完作业了就去看一会儿电视吧。」
「嗯。」
苏仰这才安心地挂掉电话,把车往另外一个方向开。
等苏仰到家的时候,只见女孩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上放映的美少女动画片,表情很是认真、很是虔诚,仿佛不是看的不是电视,而是在瞻仰什么神圣的作品。
苏仰笑了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杯香草味的雪糕:「去洗个手再吃吧。」
小女孩的注意力迅速被苏仰转移到了这杯小巧的雪糕上,她穿上拖鞋,哒哒哒地跑向浴室洗手。
第2章
11.00 A.M. 临栖市中心医院 七楼
这里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道,也没有愁眉苦脸的家属和冲冲忙忙的医护人员,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穿着米黄色碎花雪纺长裙的女士缓缓走向七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系着蝴蝶结的平底鞋有节奏地踩在走廊上。
她站在那个房间面前,轻轻拨了一下自己前额落下来的几缕发丝,敲了敲门,用一种调皮的语气问到:你好,苏医生在吗?
进来吧。几乎在她问出这句话后,温柔的男声隔着木门传了出来。虽然他只回答了三个字,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感觉出对方是带着笑意说的。
女士毫不犹豫就推开了门,整片澄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一地,窗外刚好能看到绿油油的树叶,筛落的阳光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很温暖。
对着正门的办公桌上放着天蓝色的马克杯,旁边是整齐放着的文件夹和一个红色復古郵筒造型收納筆筒,可见主人的生活品味。办公桌前摆着两张黑色的椅子,上面放着米白色的腰垫,看上去十分柔软。房间的右边放了一个四层的银白色书架,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外语书籍,女士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头看向左边。
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站在咖啡机面前,将刚烹煮好的咖啡小心倒出,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热腾腾的蒸汽从杯沿冒了出来。煮好咖啡之后,他又从架子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杯子,将先前已经准备好的酸奶倒了进去。
女士伸长脖子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调侃道:不知道苏医生是来上班呢,还是来享受生活呢?冰箱咖啡机一应俱全啊。她将手袋放在左边的椅子上,摸了摸凸起的小腹慢慢坐下。
苏仰笑着摇头,将那杯酸奶放在女士的面前:酸奶含有丰富的乳酸菌,特别适合你这种牛奶不耐受的孕妇。他坐在女士对面,带着微笑看着她。
女士立刻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笑眯眯说:你还兼职妇科医生啊?
苏仰扶了扶眼镜说:常识而已。
他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文件,认真阅读起来。
喂喂,你难道不应该尊重一下病人吗?都不关系一下我,小心我投诉你!女士假装抱怨。
苏仰用手中的笔轻轻敲了一下桌子:不要整天把病人两个字挂在嘴边,李素夙同学。这样容易变得悲观。
李素夙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右手上的钻戒在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淡淡的银光,看上去就像个幸福的傻大姐。苏仰一想到自己的高中同学即将成为一位母亲,心中少不免有点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他说:你跟来我这里的五岁小孩没什么区别,给口糖就高兴。
李素夙喝了一口酸奶,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明明是酸奶。
李素夙和苏仰是高中同学兼好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每次看到李素夙,苏仰总觉得她还是当年那个俏皮活泼的女孩,表面看上去温顺,却是个泼辣性子。
当然,他也知道李素夙早就不是那个调皮的女孩了,现在的她坚强贤惠,该稳重的时候绝不嬉皮笑脸,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只是偶尔在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现。
李素夙在六年前,和同为他们高中同学的陈阳结婚,这两口子自从高中在一起后就没少在好友圈大秀恩爱,各种旅游同行的照片,日常逛街的琐事,只要是有李素夙在的地方都能发现陈阳的身影。苏仰甚至记得当年李素夙脸上洋溢着无限幸福,一蹦一跳给他递喜帖的样子。
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陈阳这个人也特别有意思,高中时候班上的人都叫他预言家,因为他总是可以精准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比如某老师会在明天来一个突击小测,又比如下周某薯片一定会减价等等。就连他当年追李素夙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最多一年时间,一定可以把李素夙追到手。
他也做到了。
于是他们班上一直都有这样一个说法——考试前拜陈阳,比拜佛祖灵验。他们在高考前排着队让陈阳给他们挨个挨个说上一句逢考必过,金榜题名。不知道是不是陈阳天生就自带光环,连他身边的人都有幸沾上一点好运,反正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们班的平均成绩全校最好。苏仰以前跟陈阳的关系不错,在婚礼上还给陈阳当伴郎。当时陈阳故意调侃他说,这么多年还没个女朋友,说不准以后自己孩子出生了,他还是一条单身狗。
结果,一语成谶。
要怪只怪陈阳这张嘴太过灵光。
最近情况怎么样,睡眠质量有改善吗?苏仰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抬头问李素夙。
李素夙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把纸团揉在手心里,笑着说:挺好的,十一点准时睡觉。
她话刚说完,苏仰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怀疑的表情,随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来都来了,又何必撒谎。
李素夙本来一直挂着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她的嘴角依然是勾起的,却变成了一个无奈又嘲讽的角度。
她平静地说:陈阳出轨了。
陈阳出轨了。
她像是在简单陈述着社会婚姻学中出现的一种现象,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出轨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某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窗外的树叶被微风轻轻卷起,然后又松开,金黄色的阳光和树叶的阴影交替落在她漂亮的脸蛋上。
……
晚上,苏仰刚脱下自己的外套换上休闲衣服,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机突然不安分地抖动了起来,高频率的震动碰擦这桌子,发出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苏仰把手机翻过来,素夙两个字印在屏幕上。李素夙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一般情况下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在晚上打电话过来。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医院里素夙说过的话,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素夙?怎么了?
电话那头马上就传来声音,李素夙哽咽着说:陈阳他喝多了……现在他……现在他拿着酒瓶在砸玻璃罐子……啊!话音刚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炸开,当中还混杂着陈阳骂骂咧咧的话。
苏仰连忙问她:你现在安全吗?他有没有伤害你?
李素夙接着说:没有,但是他情绪很……很不稳定。他在大厅乱扔东西,把很多药到处扔!我、我现在在阳台!外面的风很大,很高——或许是太过害怕,李素夙变得语无伦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了一些往事:我想起以前和他一起坐摩天轮的时候……真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