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次行动失败,早就埋好的炸弹……
孟雪诚的背上激出了冷汗,窗外的风轻轻一吹,整个背脊都变得冰凉,他问:「猫仔……叛变了?」
苏仰走到书桌旁边,将那块蒙着黑布的白板拉了过来,他抓着黑布的两侧,手指捏着柔和的布料,他轻吸一口气,将黑布扯了下来。
孟雪诚心头猛地一跳,白板上贴着好几个人的照片,有他认识的,有他没见过的,这些人的照片都被不同颜色的箭头连在一起,上面写着个人之间的关系,比电视台播放的狗血雷剧还要混乱。
贴在中间的,正是一个笑面的符号。
苏仰抬手按在猫仔的照片上,那是猫仔的毕业照,穿着警服敬礼,英姿飒爽,他说:「所有人都觉得猫仔叛变了,他们交易的金额动辄千万,甚至上亿,猫仔这种级别不高的也能分不少……」说着,苏仰笑了笑,眼睛却是沉黑的,他看着白板上那个把问号跟猫仔连起来的箭头道:「那时候我也怀疑过猫仔,可在码头爆炸后的半年,我们收到了笑面寄来的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我们照着地址在郊区的一个仓库里发现了猫仔的尸体。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玄青给他做尸检,说他至少被折磨了两个月。」他把目光从猫仔的照片上移开,往事历历在目,当他说起猫仔两个字的时候,仿佛看见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也看见了倒在血泊之中,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他。
斩首是毒贩对卧底的惩治,是对警察的示威。
苏仰从桌上摸出一盒烟,低头点了一根。他撑着桌面,在一片云雾中再次开口:「猫仔的手心里刻着自己的警号,玄青说……是他自己用指甲反反复复抠出来的。猫仔没有叛变,从来都没有,我们却怀疑他怀疑了半年。有时候我还会想起猫仔的眼神,他恨透了我们啊……」
那种痛恨到了极致的眼神,即使已经血肉模糊,苏仰却依然可以分辨出当中的情绪。他看着空白的墙壁,剜心般的痛楚又一次浮现,他一旦回忆起旧事,躯体就会不受控地疼痛起来,直到全身变得麻木跟空虚。孟雪诚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肺部被堵得死死的,近乎缺氧,他走了过去,将笔记本放在桌上,然后从后抱着苏仰,用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孟雪诚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数秒,他只想让苏仰将这些沉寂已久的痛苦分给自己半点,他把另一只手放在苏仰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坚定地说:「猫仔恨的是那些毒贩。」
苏仰颤着手将烟递到唇边,吸了一口继续说:「我们在仓库了找到了另一封笑面留给我们的信,他说码头的炸弹跟猫仔的尸体只是开胃前菜,他会准备更多的美食和大家分享。」苏仰转过身,用带着烟草气息的唇擦过了孟雪诚的脸,他说:「雪诚,知道得多未必就是好事。」
孟雪诚一把扶着他的腰,将他抱在桌上,将那阵带着点蛊惑的烟草味融化在唇舌之间,且柔且慢,不敢太过放纵。他虽然不想让苏仰一次又一次地过去,纵然他心中千般不愿,可这对苏仰来说,是一道烙在心底的伤,不剖开血肉,永远无法治愈。他现在要做的是跟苏仰一起分担,一起酣畅淋漓地痛一次,总比随着年月隐隐作痛要好。既然笑面即将回归,那他必须清楚了解自己的敌人,就跟答应苏仰那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着他。
跟他一起面对笑面,或者更多的危险。
苏仰搂着孟雪诚的脖子,逐渐安定下来,心底的酸涩苦感似乎消退了一点。他摸过笔记本,重新放在孟雪诚的手里,他交出了自己藏在深处的秘密,也交出一个完整的自己。
他说:「继续看吧。」
孟雪诚重新拿起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
在专案组找到猫仔尸体后的半个月,他们先后在市中心商场、新宁大学以及机场内发现疑似炸弹的包裹,那些包裹的外形一模一样,清一色的白色长方体,上面绑着一个倒计时,贴着笑面的符号。
警方马上带着警犬跟仪器到现场进行检查,结果都是虚惊一场,包裹里没有装嵌炸药。
又过了十天,笑面在网络上公开了自己的信件,表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并且在信件末段留下了九组数字和一个时间——
129/135/138/141/142/144/151/178/186
4:30 pm
没人知道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毫无规律可言,也找不到什么根据。苏仰依稀觉得像是身高,但又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测。何况就算是身高,他们也不知道这组数字代表着什么人,只能分辨出是七个小孩跟两个成人,其余一无所获。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四点二十五分,专案组接到了第四宗发现疑似爆炸物的通知,一位小学校车司机报警,说在自己在校车的坐位下发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包裹。专案组立刻想到了笑面信里的内容,苏仰马上要求司机带着学生疏散,远离校车,他近乎疯狂地吼着,他知道这次的炸弹是真的,如果不走快点的话……
他跟司机对话很快就中断了,淹没在一片巨大音浪中,最后归于沉寂,剩下一阵残忍的忙音。
校车的爆炸导致九人当场死亡,包括七个学生。
经过警方核查,死亡人员的身高跟笑面留下的提示完全一致。
整座城市都被爆炸带来的恐惧感吞噬了,因为笑面提前做了预告,很多人都觉得警方办事不力,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才会酿成惨祸。那些孩子们的家属每天都会在市局门口示威,要求专案组给出交待。
正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笑面公开了第二封的信件,这次的提示只有一个数字跟时间——
28
6:00 pm
在无止境的压力下,他们想了很多的假设,包括陆铭提出了28号街、苏仰提出了地铁的第28号站、齐笙提出了28层的酒店、何军提出了28号公交车……他们能想到的地点都安排了警力前去探查有没有可疑物品。
到了晚上六点,地铁抵达庆明站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女人从地铁里狂奔而出,冲到月台候车的人群中,拉动身上的装置,引发了爆炸。
这次,苏仰终于意识到,笑面的提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就算他们猜到了,也阻止不了这种突发状况。
笑面只是想跟全世界炫耀,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计划,他才是真正的主宰者,掌控着生死。
这才是他写公开信的唯一目的。
第132章
苏仰将熄灭的烟头放进许久没用过的烟灰缸里,他轻轻一闭眼,沾着血迹的玻璃碎片再次浮泛在他眼前,尸体横陈……他说:「自从假炸弹出现后,新宁市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所有地铁站都设了安检。不过安检不是万能的,就算过了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拿到炸药,根本防不住。但这次用的炸弹是手动引爆的,跟校车上的定时炸弹不一样,这次的操纵权全在拿着炸弹的那人手里。这似乎不符合笑面的作风,他是一个小心,疑心很重的人,他让问号设局试探有没有卧底,在他的计划当中不允许有任何错误。所以我不认为笑面这样的人愿意把操纵权交到别人的手里。」
「这就是部分人认为他患有多重人格的其中一个原因?」孟雪诚问。
「嗯,包括之后的行人天桥、214号公交车,他每次作案的风格都不一样,甚至连撰写公开信的用词跟习惯也有所区别。比如行人天桥的那次爆炸,笑面提示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制,跟他常用的十二小时制不一样。当然,不排除他是故意的。」
孟雪诚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说:「笑面身为一个毒贩,在爆炸案以前,他一直很低调。虽然同样是犯罪,但制毒贩毒跟策划爆炸所追求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毒贩要的无非是钱,后者更注重别人看他的眼光。所以有可能是笑面在那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导致他的犯罪行径有所改变,对吗?」
苏仰笑了笑,一只手放在孟雪诚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不错啊,有进步。」
孟雪诚满足地翻着笔记本,在214爆炸案被成功阻止后,笑面的「考验」停止了将近三个月,在这期间,专案组在码头发现了一具无名尸,捡到了那台手机,然后市二医院的急诊部发生了爆炸,这也是笑面最后一次袭击人流密度高的公众场所。
之后,雾海市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毒行动,大大小小抓了六百多人,包括当地知名贩毒集团的龙头人物,那人曾经帮问号牵过线,还给他提供过材料。警方审他审了将近一个月,终于撬开了他的嘴,问出了笑面在雾海市的制毒窝点。
专案组联合雾海市的禁毒支队展开联合行动,他们提前用无人机拍摄了制毒工厂的图片,发现所谓的「工厂」是由很多个经过改装的大型货柜拼在一起,但在他们行动当天,却发现货柜被分成南北两边,中间相隔一百米,而且四处都有轮胎跟凌乱的拖擦痕迹,里面的人已经提前收拾东西离开了。
龙头大佬被抓了一个月,风声早就传出去了,而在这一个月期间问号都没有挪窝的打算,无人机拍摄到的画面显示他们的工厂还在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