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咬紧了牙没说话,江岸没回来时,待在树下反复练习的话含在嘴边,怕一开口,自己乱了套。
江岸微微提起唇角,仿佛一眼看透他的小心思,从裤兜里带出颗奶糖递给他。
“同事给的,我不喜欢吃。”
白散非常怀疑,如果他回答刷过牙,江岸不会再给他这颗奶糖,但这些都不重要,他嚼着小奶糖,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很正式。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今天不应该告诉你的,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不应该,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必须要说,我很……”
“嗯,”江岸颔首,侧过身,亲了亲他,“我在听。”
白散突然间恍神,到嘴边的“很喜欢你”一下消了声,他仰头呆呆地望着江岸,嘴微微张着,手下意识抬起来,仿佛想要摸一摸嘴巴,确认是不是错觉。
下一秒,江岸代替他的手指,俯下身,唇轻轻碰了碰,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眉梢挑着笑,“继续说。”
白散从江岸眼中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他怔了一下,脸颊上挤出一个甜甜的小酒窝。
“明天早上,我想吃甜糯米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一章番外,完结。
第54章
江岸第一次见到白散, 是在17岁那年。
“来来来,孩子们,看老师这边。”
屏幕里, 七八个小孩子聚在桌前吃饭, 很活泼, 嘻笑打闹着。
听到声,有颗几乎埋进碗里的小脑袋抬了起来,睁得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鼓起来的脸颊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好戳,像只软乎乎的小绵羊。
横跨千万里远,在北城的薄夏和列国的深冬, 六岁的白散向十七岁的江岸吐舌头,随后径自乐了, 眉眼弯弯,笑起来像白桃气泡水。
江岸走下楼梯,问母亲屏幕里的小萝卜丁是谁。
“平安孤儿院的孩子, ”母亲随口抱怨着, “你四叔要领养一个, 让我帮他挑挑,自己忙得没时间, 连看看都敷衍, 还想养……”
江岸刚到嘴边的话咽下,默默记住,没再提起。四叔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时兴起罢了。
母亲工作忙, 暂时路过列国,来休息一晚而已,第二天就走了。江岸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和生活在孤儿院没有区别,只是他一个人独居。
母亲离开后,他开始找有关平安孤儿院,和那个笑起来像白桃气泡水的小朋友的资料。
可能是因为他当时心情很糟糕,而小朋友笑起来太甜了,他一个恍神,杯子里的冰块都融成了温和的水,喝下去沁甜沁甜的,仿佛小朋友拥有神奇的魔法,以至于总是无缘想起。
也可能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太久了。
江岸很想见见小朋友,很想要小朋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陪他就好。
他用尽手边的资源,在拥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把想要邀请小朋友来家里玩的计划藏在心里,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因为怕引起注意。
也因为这是他的秘密,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隔山跨海,查起来并不容易。
小朋友不叫小朋友,很多个夜晚,江岸都会思考,小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然而,时隔两个月,除了平安孤儿院的地址,和几段没有小朋友出现的视频外,江岸都没有找见任何信息。
直到他把小草莓、小蘑菇、小团子、小绵羊、小兔子、小猫咪等等,这些最喜欢的称呼叫遍以后,发现了一条陈年新闻。
大意是一个名叫白散的小孩子,在一场意外中失去父母,如今生活在平安孤儿院,祝他未来平平安安。
当时,江岸看着存了几年的银行卡,想要带小朋友去游乐园,带小朋友吃小蛋糕,带小朋友玩游戏的计划忽然停滞。
他发现这些远远不够,小朋友需要一个家,或许,他也可能更贪心,让小朋友留在身边。
目标改变,计划重订。
没有十足的把握,稳操胜算,江岸不会去做一件事。
如果小朋友来了,首先需要一个房间,想了两天,江岸决定把小朋友的房间设在自己的书房。
他把书都搬了出来,在墙面装了书架。自己画好图纸,联系工人,重新装修书房,也就是小朋友的房间。
床、衣柜、书桌,还有柠檬色窗帘、长绒毛地毯、圣诞树的小摆件,江岸一一亲自挑选,亲手布置。
他准备了很多小玩具,想象小朋友会玩得很开心。零食也存满了一个储物柜,小朋友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可以吃。小衣服小鞋子是各种风格各种牌子的最新款。床是带有围栏的原木床,儿童专用的护脊床垫,透气性舒适度都好,晚上会睡得很适宜。
接下来就是怎样让父母同意领养小朋友。
江岸觉得这条比较简单,从小到大,他的任何要求父母都会补偿般的无条件同意。
尽管如此,他再三仔细查看领养要求,核对是否存在阻碍。之后设想出父母可能不同意领养小朋友的种种原因,罗列在纸上,并且每个问题都找出解决方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最后,该是时机,他特意选在自己生日这天,意义难得,就算是为了让他高兴,父母也不会拒绝他的生日愿望。
江岸特意提前一周联系,到了生日当天,他配置一桌菜,一个生日蛋糕,还有一份计划书,详细讲明领养小朋友,他多出一个弟弟会带来的各种好处和长远发展。
他失算了。
想过很多,也做了很多准备。可是从清晨等到深夜,他的父母并没有出现。
临时有事,忙,下次补上,想要什么礼物?
守在空荡荡房子里的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江岸忽然明白,家并不一张床,一件衣服,一顿丰盛的午餐,是由父母的爱和陪伴撑起。
而这些,他都给不了。
他希望在小朋友生日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人为他庆祝,希望小朋友有一个温柔的会叫他起床、会做他最爱吃的菜的母亲,希望小朋友有一个偶尔严厉纠正他错误的、偶尔温和带他在公园里放风筝的父亲。
江岸把计划书放进了小朋友的书桌抽屉里,锁上了小朋友房间的门。
同年,有游戏公司新发布一款游戏,《战场》。
江岸依旧关注着小朋友的动向,在网络上,志愿者上传的一个视频里,他看到小朋友的身影。
“平时你们都在做什么啊?”志愿者问。
小朋友反坐在小椅子上,胳膊抓着椅背,小脑袋晃啊晃,声音奶里奶气。
“就是和你们一样呀,吃饭,睡觉,噢,还有写作业,还要玩游戏。”
志愿者笑,“那我看到大家都在一起做游戏,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发呆,不一起玩阿?”
小朋友耷拉着脑袋,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小小声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们玩的游戏都太幼稚了,不适合我,我要玩那种厉害的。”
说着,小朋友悄悄拿出一张海报,《战场》的宣传图。
“好看吧?”他笑出八颗整整齐齐的小白牙,不过两秒,又鼓了鼓脸颊,“但是它太讨厌了,居然不让我玩,要我等到十三岁,才能创建帐号,那还要好久好久的……”
小朋友的审美不错,当时的江岸是这样认为的,还没歪。
《战场》的宣传图很好看,是用了心的。
但是画面、音乐、武器库、游戏角色、设定、模式、玩家体验等等一言难尽。
它的翻不起风浪是有理由的。
但是江岸不介意把这款游戏变成小朋友想象中的模样,五年时间,足够了。
小朋友升学了,小朋友中考成绩很好,小朋友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小朋友开始打战场了,小朋友考上了高中,小朋友匕首玩得很好,小朋友选了文科……
十一年匆匆而过。
江岸完成了父亲要求的学业,也做好了准备,迎接已经渐渐长大的小朋友。
他不是没想过去北城,到小朋友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二十六岁那年,他在父亲的医院积累经验,每晚下班和假日会坐在车里,停在小朋友的孤儿院门口,时常天黑离开。这一年,他觉得能不能见到小朋友并不重要,知道他在这里,知道他在院里的某个房间里学习、看漫画或者是打游戏,都会安心。
二十七岁那年,他不想继承医院,继续父亲的工作,因此父亲大发雷霆。两天后,他自由了,再次坐在车里待在孤儿院前,晚上十二点,有一只猫窜进孤儿院,他忽然升起想要进去看看,见一见小朋友的想法。
二十八岁那年,他开了自己的公司,忙,累,每晚工作凌晨两点,他仍有时间到孤儿院门前待两个小时,凌晨四点回家,睡三个小时,冲个澡之后去公司。这一年,想要见到小朋友的想法时常达到鼎峰,超出他的控制。
二十九,江岸已经无法控制,每天从床上醒来,会幻想小朋友在身侧,想要见到小朋友这份欲.望彻底失控。
他去了小朋友的高中,站在校门口,远远望着校门,有学生从身侧穿过,三十天二十八次,从早到晚,没有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