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陈尘抬手挡开。
韩深重新抓住他,声音重了一倍:“过、来。”
陈尘手臂垂下,目光也落了下来。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下楼。
到这时身后的男生才开始议论,李斐委屈得不得了:“人家好心好意想开导他的,被凶了。”
章鸣斜看他一眼,拍拍他肩膀:“好了,明知道尘哥心情不好,还往前凑,这不活该么。”
“你他妈——”
章鸣让他骂了两句没还嘴,总感觉刚才有地方没对,电光火石之间骤然茅塞顿开,猛地揪住李斐的衣领:“你说!尘哥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跟韩哥分手了!”
李斐:“???”
“……”
操。
章鸣自觉失言,抹了把脸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里越来越笃定。
如果不是跟韩哥分手,章鸣一时也想不出多大的刺激能让陈尘变这样。
李斐听出点眉目:“你刚说分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俩在——”
章鸣捂住他嘴:“不,你想多了,是我磕cp磕出幻觉。”
李斐很懂他的感受,之前也看陈尘跟韩深像俩搞基的,但在他的世界观里这仅仅是一个梗。
哦了声,没再追问。
实验楼背后用蓝色铁皮围着,从教室到这一段距离两人都没说话。
铁皮后一道被践踏出的小径绵延到绿化林里,刚走到树底的阴影,韩深抱住陈尘。
腻歪是腻歪。
但这段时间韩深摸索出了点规律,不然怎么有权色交易这种东西?对男人来说,触碰到心动的身体能大幅度降低心智,有求必应。
陈尘后退了一步,对小朋友主动投怀送抱感到惊讶,不过很快习惯性抚摸他的头发。
动作比以前疲倦得多。
随后在耳侧轻轻啾了一口。
韩深感觉甜头给够了,刚抬起实现想推开他,正好跟陈尘漆黑的眸子对上,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唇瓣便贴合在了一起。
动作已经不复开始的青涩。
亲密,又缱绻,仍有禁忌感,这个吻也焦灼而短暂。
韩深对这种感觉很满足。
每天同坐在教室,只有自己独享陈尘的喜欢。
他咬了咬陈尘的下颌,滑到锁骨,又咬了一口。
陈尘没什么反应,好像任由一只因长奶牙而暴躁的小猫随意啃咬指尖,因为不疼,也没有恶意,反而平静感受着这份独特的任性。
韩深咬够了,找了块草坪坐下,才步入今天的正题:“下午你不是去医院了,结果怎么样?”
陈尘安静了一会,没想好怎么说:“结果我一直很清楚。”
韩深:“你说。”
陈尘走近,在他旁边蹲下,指尖去抠一片小草皮。
说出这句话,陈尘有种不真实感:“癌症晚期,人快没了。”
韩深突然怔住。
癌症晚期,对从没有失去过亲人的韩深来说,这是个很陌生遥远的词。
也许陈尘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辨认韩深的脸色,想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韩深问:“什么病?这么严重。”
陈尘声音很平静:“宫颈癌,大概三年前诊断出来,耗了这么久,这次真的不行了。”
韩深屈膝跪在地上,往前张开双臂:“尘哥,过来。”
第二次投怀送抱。
陈尘回头用力抱了他一下,松开。
韩深声音不太确定问:“下午你发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宣布死刑。
不得不履行审批。
空中一直吹着风。
好一会儿没听见陈尘回答,韩深以为他没听清想重复一遍,声音响起来了,被风吹渡,有种一败涂地的破碎感。
“我很爱她的,希望谁能明白。所以我不想听见那句话,生命即将走入消亡,还矢志不渝地恨我。我不想听她说,她到死都讨厌我。”
韩深脑中一片空白。
陈尘看着他,轻柔的苦笑:“我只是不想听见这句话而已,为什么他们要逼我啊。”
韩深心脏跳得异常,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陈尘自顾自说下去了:“我知道,她想让我为她的死痛苦自责一辈子,我知道。她成功了。”
这些话没头没脑,轻飘飘的。
好像无意识的呓语,却是毫无掩饰的真实。
“她成功了。”
陈尘闭上眼,说的很坚定。
韩深重新回忆陈尘的家庭,父母离异,有个水性杨花的爹,关于母亲的记忆点实在太少。何况这一切完全超出了韩深的认知。
“为什么?”
庄念莺是少年成名的才女,美丽,智慧,学术上有独特深厚的造诣,心高气傲也冰清玉洁。越是这样的人,越珍惜自己的名节和人生。到30多岁认识了风度翩翩的陈书溪,共结佳偶,没想到生子以后,这个男人的本性暴露了出来。
曾经家里也有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庄念莺是高龄产妇,而陈尘早产,生下来时身体非常差,发烧生病是家常便饭。
那时庄念莺疼爱他,隔三差五抱孩子上医院,爱穿碎花长裙,是位优雅又慈爱的母亲。
直到陈尘高烧几乎导致腿部残疾,去美国治疗。
陈书溪在法外之地释放出本性。
也许对陈尘来说很残酷,但就庄念莺的生命历程来说,陈书溪和陈尘长成了她人生最畸形腐烂的一根枝杈,作为一个聪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断绝关系,以免积恶难返,下半辈子被他俩折磨拖累。
如果没查出癌症,她不至于这么恨陈尘。
这一切,陈尘都理解,并且越来越认命。
“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头发掉光了,脸部枯萎,那么丑,跟她以前完全不一样。是我害她变成这样。”
“她恨我,我可以理解。只是我有时候也会难以接受。”
“但我现在已经,能够,接受了。”
***
偶尔有一男一女慌慌张张从岔道走过,的确是附中情侣圣地。
听完陈尘的自白韩深半天没想到该说什么,一直处于蒙圈状态,思路清晰后他只想骂一句什么垃圾妈妈,但在紧咬牙关的刺痛中镇静下来,没说话。
尊老。
陈尘一动不动坐着,说完那段话后他一直沉默。
韩深起身四望时升起无能为力感。
该怎么帮陈尘解决这个问题,他毫无办法。
走出铁皮护栏十几米,看见两件校服走近,而其中一张顶着周汤圆的脸,直奔情侣圣地。
韩深抬起视线:“穿校服抓情侣去了,牛逼,幸好我俩出来的早。”
陈尘没接话。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了教室,周围人纷纷绕开陈尘,对平时望而却步的韩深频频逼近,压低声连带手势比划:“尘哥怎么样了?”
韩深说:“少管闲事。”
人纷纷又散开了。
章鸣一脸欲言又止站在旁边,等人走干净,才凑到韩深耳边:“你们,真分手了?”
韩深盯着他。
章鸣有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勇猛,压低声:“不是,韩哥你听我一句劝,尘哥人真挺好的其实,要不你们磨合磨合,看看他怄成什么样了!”
傻逼。
韩深真烦得不得了:“滚!”
章鸣心说这么凶,看来是了。
韩深拉开凳子,陈尘也趴下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陈尘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
他的姿态很抵抗,偏向窗户,不想要任何人接近。
也很孤单。
韩深指尖越过桌底,重新牵住他冰凉的手指。
没看错,陈尘肩头真的发着抖。
也许,哭了……
韩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理解他的感受,从来没被父母说过重话,稍微逆着心态能折腾得翻天覆地。
理智上不能触摸到那层痛楚。
但现在看见他难受,心却是从未有过的痛。
许久。
韩深牵起陈尘的手放到唇边,重重咬住指尖。
临近五月,最近老师有关高三的话题越来越多。
五一假期时老秦站讲台上训话:“还有一个月高考,这届高三送走你们就是高三。放假不要像以前一样贪玩了,多带书和试卷,回家学习……”
韩深收拾作业和试卷,看了看表,跟陈尘说话:“时间还早,要不要看电影?看完我再回家。”
陈尘一本书也没拿,起身似乎准备走了。他这几天一直像没睡醒,听见这话抬起倦怠的视线:“我要去医院看我妈。”
韩深偏了偏头,可以理解:“行,那你去。”拍拍他肩膀,“不过,别想太多。”
陈尘唇角抿着,似乎没听见,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涌动的人潮里。
章鸣跟顾辛约着聚餐,选好地方回头:“尘哥你去不去——”
没看见人。
章鸣歪着头望了望:“跑得挺快还。那韩哥你来吗?吃海鲜,开业大酬宾,小顾抢了张200的券!就问你6不6!”
韩深说:“你们吃。”
顾辛不高兴地瘪嘴:“怎么回事啊?以前放月假都要聚餐。组长不来吃饭小韩哥哥就不来,也不知道这几天组长怎么回事,什么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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