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儿才得知情况。
祈无病为了救一条站在马路中间的杜宾犬。
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直接撞上。
血流满地,当场死亡。
闻观似乎亲眼目睹,亲自把尸体送到了医院,所有流程,他全部一手包办。
祈无病没有家人,没有亲戚,更没有朋友,死了连签字的人都没有。
闻观出示了所有证明,才获得了签署人的资格。
让他入了公墓。
今天就是正式入墓园的葬礼。
郁檬低声问,“闻医生怎么样?”
艾斯摇了摇头,“瘦了一圈,其他看不出来。”
敖戈和郁檬在葬礼上,才见到闻观。
他确实瘦了很多,脸色苍白,黑眼圈格外明显,一看就是熬了很多个夜晚没睡。
削瘦的能看到骨节的凌厉凸起,身上的黑色西装都显得有些空荡。
他看着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只是死了一个陌生人。
葬礼上的人很少,少到,只有五个人。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暗,全是灰色的乌云。
雷声轰隆隆的响,不一会儿就落了雨。
闻观举着黑伞,站在那块冰冷的墓前,盯着上面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语气平淡。
“我找遍了你生前认识的所有人,除了我们几个,其他的都不愿意参加你的葬礼,所以挺没排面儿的。”他顿了顿,“你的身后事花了我不少钱,但别想着死了就不用还了,等我哪天去找你算算账,还是要给。”
身后的敖戈和郁檬,封西奥还有艾斯都没说话。
默默地看着他。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顶滑落,在边缘连成了珠子。
整片墓园都是寂静的。
就像闻观的背影。
孤寂的像是一尊黑色的雕像。
男人把所有情绪都藏的很好,但冷漠单薄的剪影,却隐约透露出了什么。
悄然无息,无疾而终的东西。
寂静中。
闻观歪了歪头,“对了,你救的那条杜宾犬已经被它的主人带走了。得知你的死讯,那人说了三个字,‘可惜了’,表示很悲痛,但是拒绝带着那条狗来参加葬礼。”
“理由是天气不好,会下雨。”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嗓音轻轻的,“没想到,还真下雨了。”
雷声响个不停。
白光闪了一下,照亮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
有些模糊,角度像是被抓拍,男人眉目间全是不耐烦,似乎很反感被人拍。
他嘴角向下,一副脾气很差不好惹的样子。
闻观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语气平淡又认真的说了两个字,“真丑。”
沉默的葬礼,压抑的氛围。
郁檬从墓园回来后,就开始发烧,脸颊通红,眼底全是燥意。
敖戈赶紧跑去买药,逼着他吃了。
躺在床上后,郁檬抱着他的脖子,嗓音沙哑又有些颤抖,“哥,我很难受。”
敖戈拿着毛巾轻轻的给他擦脸,“我在。”
郁檬像个小动物一样往他怀里拱了拱,好半天才出声,“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不要参加我的葬礼,好吗。”
敖戈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屁股上,“快呸呸呸。”
郁檬皱着眉摇头,“不,你快答应我。”
敖戈无奈的看着他,“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参加的。”他一脸认真,“因为你死了,我会立刻跟你一起死,不然留我自己在这儿,我会很害怕的。”
郁檬一拳锤在他肚子上,“快呸呸呸!”
敖戈:“......”
在死神面前,人总是脆弱易碎的像个瓷器,稍不小心,就没了。
郁檬到现在还记得那个男人,站在酒吧台后漫不经心调酒的样子,周身像是竖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壁,和谁都保持着距离。
看着难以接近,是个坏透了的人,但郁檬却认定,他不是这样的。
应该是什么样,他也说不出来。
只觉得难受。
这件事后,他消沉了很久。
敖戈就在他身边陪着,担心他的情绪不稳定,再引发抑郁,几乎二十四小时都跟在身边。
每晚小故事冷笑话讲个不停。
过了些日子。
敖戈突然拉着郁檬去了一个纹身店。
哥特的装修,阴暗的色调,中间还摆着一个巨大的骷髅沙发。
封西奥坐在中间,跟个大爷似的在吃桶装泡面。
看见敖戈和郁檬,他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等你们半天了。”
郁檬看向敖戈,“来纹身?”
敖戈点点头,“你想纹个什么样的?”
郁檬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藏獒。”
敖戈严词拒绝,“不行,那狗很大,毛还长,纹的话会疼很久。”
郁檬撇嘴,“我不怕疼。”
敖戈拉着郁檬就往布帘里走,顺便招呼封西奥,“快别吃了,该接客了。”
纹身确实很疼。
每一针扎下去,那股刺痛感都像是直接扎在了头皮上,疼的发蒙。
皮肉上倒还好,一旦是皮薄骨头硬的地方,那是能疼哭的感觉。
敖戈想要挡住那几个烙印儿,就定在了锁骨的位置,疼痛刺骨,他也没出声。
经常受疼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
本来敖戈跟封西奥交代了八百遍,给郁檬纹到肉厚的地儿,但他本人却相当不听话。
直接把敖戈推了出去。
逼着封西奥给他纹在了和敖戈一样的位置上。
封西奥:我好难。
挨完疼的两个人走出纹身店。
锁骨位置的两只灰黑色的麻雀格外显眼。
虎头虎脑,毛发蓬松。
明明是可爱的样子,眼睛却格外凌厉。
样子很逼真,还很酷。
敖戈和郁檬互相揽着脖子,虽然很疼,但嘴角的笑意停都停不住。
互相推搡着越来越远。
明明是两个人影,却渐渐重合,难舍难分。
“为什么想纹麻雀?”
“因为,它们是爱情鸟。”
***
不知过了多久。
时光流逝,漫长到数不清。
敖戈郁檬夫夫俩终于跟多年没见的闻医生见了一面,就在艾斯的酒吧里。
偶然的相遇,他们碰了个杯。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坐在台上正在唱一首中文歌。
旋律有些悲伤。
歌词也有些冰凉。
闻观变了很多,气质沉淀,带着多年来习惯性的冷漠。
但脸上礼貌的笑意还在。
淡淡的,有种苍白的漠然感。
他侧耳倾听这首歌,听的很认真。
“已经忘了,你的名字
就在这座,寂静星石
怎么还有,你的样子
被保留。”
沧桑的歌声里,闻观闭眼想了想,语气依旧平静的诡异,“我真的忘记他叫什么了。”
敖戈和郁檬对视一眼,立刻就意识到这个他是谁了。
郁檬倒了杯酒,跟闻观碰了一下,“毕竟九年了。”
敖戈点点头,跟着碰杯,“时间过的真快。”
闻观皱着眉思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我问他,这名儿谁给你起的?”
面容都有些模糊的男人当时回答说,“我自己。”
闻医生挑眉,“为什么要叫这个?”
回忆像是被什么重击破碎,怎么都想不起那三个字。
到底是什么名字?
他当时怎么解释来着?
忘记了。
就像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死了,也就没了。
被遗忘了,也就真的消散了。
闻观垂眼看着手里透明的杯子,墨蓝色的鸡尾酒闪烁着淡淡的凉意。
他眼神冰凉,低低的笑着,“名字忘了,但还好,他的人还在......”
台上的男人还在低声唱着。
“时间过一分一秒
还是觉得相遇太美好
我始终等待再见 只不愿再也不见。”
闻观对着敖戈和郁檬敬了杯酒,“你们帮我个忙吧。”
“你说。”
不久后。
闻医生去世了。
享年三十七岁。
明明是位有名的医学院院士,葬礼却极其简单,想要参加的人很多,但却被告知,闻医生本人意愿是不举办葬礼。
引起一片哗然。
著名心理学专家闻观,赚的钱全用在了心理疾病患者的救治上,还亲自创办了一个孤儿福利院。
半生美名,在病人面前,脾气温和,品德高尚,相处起来极其和善,私底下却独来独往,有些孤僻。
他行事低调,死后才被人爆出他做的这些好事。
本应该有无数荣耀,被所有人记住的他,却在遗书里写明,要海葬。
骨灰直接洒海里,不立碑,不留名。
他没有财产,也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来时轻轻松松,死后干干净净。
好像只是来人间走了一圈,玩够了便抽身离开。
一丝涟漪都没留下。
参与海葬的人很少。
依旧,还是他们四个人。
敖戈手里捧着一个罐子,郁檬手里也捧着一个。
同时撒下的时候。
封西奥和艾斯从小船角落搬出了一堆厚厚的纸张,上面有些奇奇怪怪的数字,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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