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致命的伤,就算是连川,就算是被唤醒的参宿四,也不太可能轻易扛下来。
连川脸色嘴唇都有些失色,这是哪怕因为限制器的存在会直接睡死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的。
“我背你。”宁谷说。
连川看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就不要讲面子了。
宁谷打算在连川拒绝的时候教育一下他,在鬼城,能向旅行者学的东西有很多,比如不要脸。
但连川什么也没说,直接停下了。
也不知道这是要背还是不要,宁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弯了弯腰摆了个马步。
连川倒在了他后背上。
非常重!
宁谷怎么也没想到这人能有这么重。
虽然不想说话,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沉?”
连川没有说话,胳膊从他肩上垂下,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宁谷只得咬牙背起了他。
这一路有点漫长,为了不引来原住民,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安静地从舌湾深处的浓雾里穿行而出。
宁谷看着遍地的裂痕和不断窜出的电光,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而看到那道从舌湾一直劈到金属坟场的裂缝时,更是有种深深的不安。
也许所有的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这一天担忧过,旅行者的疯狂肆意,也许就是建立在这种“不知道哪天就会消失”的不安之上。
唯有自己。
二十多年活在迷雾里。
好奇的一切都没有答案。
而所有的事被揭开时,又是这样猝不及防毫无退路。
宁谷没有回庇护所,背着连川直接去了疯叔的小屋。
李向想跟上去说点什么,被团长拦住了。
“他会来找我。”团长说。
李向没有出声。
“你们先去医疗所处理一下伤,”林凡走了过来,“这个伤没法自愈。”
“你过来的时候碰到老鬼了吗?”团长看着他。
“没有。”林凡说,“我以为他死了。”
“本来是会死,”团长说,“但是参宿四放过了他。”
“参宿四?”林凡吃惊地看着他,又迅速转头看向宁谷离开的方向,“怎么可能?连川精神力再强……”
“是宁谷唤醒了参宿四。”团长说完径直往前走了。
治疗所很安静,因为没有碰到原住民,所以也没有人受伤。
团长坐到椅子上:“你有没有跟宁谷说过什么?”
“比如?”林凡没有直接否认。
“比如他身体里有什么。”李向说。
“没有,”林凡拿出了药剂,“这个应该你来说。”
“他知道了。”团长说。
林凡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把药剂倒在了团长肩膀上:“他跟老鬼见过,不是么。”
“那时老鬼没有机会告诉他,”团长说,“如果说了,他不会到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才突然问起。”
“刚才他跟老鬼有交流吗?”林凡又问。
“没有。”团长说。
连川没有晕过去,只是看上去非常疲惫,靠在躺椅上。
“我有话问你,”宁谷看着他,“你现在能说话吗?”
“问。”连川说。
“刚是不是唤醒参宿四了?”宁谷想要确认。
“是,”连川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知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宁谷蹲到他旁边,“我全程都在黑暗里,但好像不是你的记忆或者意识。”
“怎么判断出来的?”连川偏过了头。
“老鬼跟我说话了,”宁谷说,“他没说话对吗?”
“嗯,”连川闭了一下眼睛,“你的能力,有些出乎我预料。”
“我不想要这样的能力,”宁谷坐到了地上,靠着后面的桌腿,“很痛苦。”
“老鬼跟你说什么了?”连川问。
“他让我问团长,我身体里有什么。”宁谷看着他,“我身体里有什么?”
连川没有说话。
“你现在能照顾自己吗?”宁谷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团长。”
“我没事。”连川说。
“我回来的时候给你拿点药,”宁谷在疯叔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了几件衣服穿上,“还有吃的。”
“嗯。”连川应了一声。
宁谷没有再停留,甩上门走出了疯叔的小屋。
团长和李向伤得不轻,能把他俩限制住的那条铁链带来的伤,不是在小屋里养养或者用旅行者的能力就能恢复的。
宁谷直接去了医疗所。
推开门看到屋里的三个人时,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关门。”林凡说。
宁谷关上了门,走到了屋子中间。
团长和李向都脱掉了上衣,肩上的黑色贯穿伤触目惊心,蓝紫色的药剂像是产生了什么反应,在伤口上不断地冒着细小的泡沫。
“我身体里有什么?”宁谷问。
“齐航的碎片。”团长说。
这句话说出来,屋里没有了别的声音,林凡和李向都没有再开口。
一个深埋了多年的秘密,哪怕是他们都知道,在如此直白地被说出来的时候,带来的未知的不安,依旧是新鲜的。
“在哪?”宁谷声音全哑了,带着颤抖。
“你后脑是不是有个小伤口。”团长轻声说。
“……是,”宁谷慢慢抬起手,手指落在了自己后脑勺上,抖得厉害,“你告诉我的,这是我小时候磕伤的……你说是我摔到地上磕伤的……”
“我们没有更好的地方,能够存放这个碎片,”团长站了起来,走到宁谷面前,“我……”
“别靠近我。”宁谷看着他。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李向说话稍微有些吃力,“宁谷,当时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是我?”宁谷问,“为什么选择我?”
团长和李向都沉默了。
“我是谁?”宁谷问,“我父母是谁?他们在哪?你们是保护了我二十二年,还是保护了齐航的碎片二十二年?”
“我是谁?”宁谷看着屋里的三个人,“谁能告诉我?”
第50章
黑铁荒原在燃烧。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从看不到尽头的荒原深处一路爆裂而来。
仿佛来自深渊的烈火从裂缝中不断窜出,夹杂着熔化的金属,像末日庆典上一场精彩绝伦的焰火表演。
比主城任何一次庆典日上的焰火都更震撼。
“多久能把主城切成两半?”福禄看着远处的火光。
“早呢。”九翼说。
虽然能看清火焰,能听清爆裂,空气里的温度也明显上升,但这条裂缝一夜之间出现在黑铁荒原之后,就没有再向前推进,也没有变得更宽。
像一个不完整的死亡预告。
贴出了你必死的海报,却没有给出上演的日期。
“宁谷会不会真的是救世主?”寿喜说,“他说主城分你一半,主城就真的要分成两半了。”
“要哪一半呢?”福禄有些期待。
“当然是失途谷这边的一半,!”寿喜说,“老大离开失途谷就死了。”
“也不是就死了,”福禄蹦了蹦,“是会变成空气,像诗人那样。”
“诗人是意识,”寿喜说,“看不见也摸不着。”
“那就是齐航那样,”福禄说,“可以看见挺好,看不见太伤感了。”
“老大,”寿喜凑到九翼身边,“你喜欢哪种?”
九翼转过头看着他俩,过了好几秒才吼了一声:“我想活着!”
“活着——”福禄寿喜一起跟着喊。
谁不想活着呢。
九翼的视线慢慢移向主城,看着因为火光的强烈对比而显得有些暗淡的光刺,如果有出口,那么光刺之下,都是可以活下去的人。
无法离开的人,跟着这个无望的世界,坍塌熔化。
谁不想活着呢,哪怕是放弃身体。
活着对于九翼来说,要比主城那些人简单得多。
我思,我想,我就是活着。
“车怎么还不来。”九翼说。
“鬼城会不会已经没了?”福禄说。
“狞猫这几天还在附近吗?”九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福禄说,“我去缺口的时候还碰到它了。”
“它在缺口干什么?”九翼问。
“挠耳朵。”福禄回答。
“……除了挠耳朵呢?”九翼又问。
“舔毛。”福禄回答。
“你下去!”九翼吼。
福禄寿喜和几个小蝙蝠一起从旁边的入口跑回了失途谷。
狞猫也在观察黑铁荒原的变化,最近在失途谷黑铁荒原的几个出口经常能看到它,不过九翼没跟狞猫交流过。
以前他只在庆典日才会到地面上来透透气,看看主城又衰败了多少,狞猫他一共也没见过几次,见到了肯定也是要跑的。
现在连川不在主城了,见到狞猫也不用害怕了。
九翼往主城的方向又看了看,站起来往出口走过去。
失途谷才能给他安全感,庞大而狭小,热闹而冷清,每一个人都活着,每一个人都死了。
踏实。
“这几天裂口数据都没有变化?”陈部长看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