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单独向管理员汇报。
春三走进保密联系室,检查完设备之后,输入了自己的密码,她是唯一有向管理员汇报权限的技术人员,但也仅限于汇报,汇报后她也只会收到管理员的消息送达确认,不会有别的反馈和交流。
但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春三把消息加密汇报之后,系统没有任何反应,屏幕上也只有她发送完毕的提示,没有收到任何确认。
等了两分钟之后,她关掉了屏幕。
虽然没有人见过管理员,但他们就像是与系统共生的存在,任何时间联系,都会在线。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让她有些茫然。
并不害怕,也并不慌乱,更不绝望,唯一的感受就是茫然。
有一瞬间宁谷以为自己回到了鬼城,四周一片黑暗,不时刮过的风,吹透了他身上的衣服,很冷,有种小时候打了人被团长扒光了捆在庇护所门口展览的错觉。
他原地转了一圈,发现黑暗中有一个亮着的地方。
方形的,看上去像个走廊或者什么通道的横剖面,没有门,也没有别的任何能看清的东西。
这是连川的回忆吗?
宁谷站着没动,他还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谨慎地想要再思考一下。
他第一反应是那个“密钥”,但小孔的大小顺序他并没有回忆完,就感觉四周一下黑了,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所以不一定是那个什么大小大小的,那就是连川?
连川开始剥离了?主动把他拉了进去?
如果能这么做,当时在失途谷为什么不行?
站了一会之后他确定了没有什么异常,触发的原因暂时先放在了一边,如果这是连川相关的回忆,他需要尽快弄清都有些什么。
没上来就先粉身碎骨疼一通就已经很幸运了。
宁谷慢慢往那个亮着的方块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这的确是个走廊,看不到光源,哑光的银色金属,宁谷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平整的建筑,有些好奇地伸出手,轻轻在入口的墙面上摸了一下。
很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川的记忆里没有触碰过所以没有留下触觉,宁谷只有摸到了东西的感觉,钝木之下没有任何触感。
走进走廊之后,宁谷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入口已经消失了。
身后也是长长的一条走廊。
他现在站在了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走廊的中间位置。
他迅速回过手,伸出手撑住了右边的墙,这走廊两头都是一样的,如果不小心转了个身,他还真怕自己会记不清哪边是哪边了。
既然进来的时候是面朝前,他就应该先往这边走。
不再回头,宁谷摸着墙,慢慢往前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之后,有脚步声从后面传来,宁谷转过头,看到了几个全身穿着制服的人,脸上都戴着护镜,看不清样子。
但走在几个人中间的,宁谷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连川。
连川没有穿制服,只穿了一套浅蓝色的睡衣,看上去像是要被押送到什么地方去。
“连川!”宁谷低声叫了连川一声,“喂。”
连川表情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任何反应。
“连狗,”宁谷只能赶紧跟上,“是我,宁谷。”
连川依旧没有反应。
宁谷估计这么喊是没有办法交流的了,只能先跟着,又仔细看了看连川和四周的人。
押送连川的这几个人身上的制服是宁谷没有见过的,主城什么治安城卫清理队,制服什么样旅行者都很清楚,没来过主城的旅行者很多都知道,毕竟一眼扫到就该逃命了,谁都得记清楚。
他盯着制服扫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标志,于是视线又放回了连川身上。
连川看着跟他之前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头发更短一些,脸色有些苍白,这段回忆应该就是这几年,不是少年阶段。
宁谷松了口气,连川似乎是小时候和少年时期遭罪比较多,后来大概去清理队干活,没时间受虐待了。
走廊很长,宁谷一直跟着往前走,路过了好几个锁着的门,看不出是什么地方,不过门上都有数字,他都记了下来。
四个数字,能记住多长时间,记得准不准,那就不好说了。
走廊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一直目视前方的连川突然向右边转过了头。
宁谷就在他右边,赶紧抬手晃了晃,想着是不是能交流了,但马上就发现连川的视线跟他并不交汇,而是落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他回过头,发现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墙上,出现了一字排开挂着的四幅画!
宁谷猛地停住了,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墙。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画,但他想象过。
这一看就是画!非常逼真的画。
但让他震惊的不仅仅是他在连川的记忆里看到了画。
而是这画……画的是人。
半身。
大小跟真人差不多。
衣服都不一样,发型也不一样,甚至表情也各异,但四幅画上,依旧看得出来,都是同一个人。
他自己。
宁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在连川的一段记忆里,看到了画着自己的四幅画。
几秒种之后他才回过神,强迫自己从震惊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仔细地盯着这几幅画,这画一定有什么蹊跷。
画的大小都一样,用银色的框挂在墙上。
画框上没有标记,也没有文字和数字。
他又凑到面前看了看。
画的背景都是黑色,除了人像,也没有任何标记。
但宁谷瞪着眼睛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终于发现了每幅画的黑色背景里,在人的左边,都有一个黑色的门,门上有深灰色标记。
如果不是这么盯着看,根本发现不了。
都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不同的线条,从左到右,一条波浪纹,三条波浪纹,四角星和一条竖着的直线。
“这些是……”宁谷回过头,想跟连川说话的时候,发现连川和那几个穿制服的人都不见了。
他赶紧往前追了过去,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滑门,关着的,他不知道连川是不是进了这道门。
抓着门拉了几下,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又把耳朵贴到了门上,也听不到声音。
“啊……”宁谷有些郁闷,手撑着门,低头对着门踢了两脚。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位。”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扫描检查通过,指标正常。”一个女人的声音。
宁谷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门消失了,走廊也消失了。
他回到了漆黑的寒风中。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四周已经没有了任何光亮。
“参宿四准备契合。”男人的声音说。
参宿四。
宁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恐惧和不安裹在寒风里瞬间袭来。
范吕喝了一口酒,把酒瓶往狞猫面前递了递:“尝一口吗?”
狞猫转开了头。
“这么正经干什么,酒是多好的东西,世间一切美好……”范吕晃了晃酒瓶,“都在这里头。”
狞猫起身,一爪子拍掉了酒瓶,酒瓶砸在地上,碎了一片,酒流了满地。
“哎,”范吕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喝酒,我也答应了你们,这小子在这里的时候我要保持清醒,但是太难了不是么?”
狞猫趴回沙发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宁谷。
不吃不喝没醒也没动过已经两天了的宁谷。
活倒还是活着的,但是屁股可能已经被压扁了,它和范吕都不是什么细心体贴的人,两天也没有谁过去给宁谷翻动一下。
这会儿想起来了,它就还是又站了起来,去翻个面吧。
“以后这种事别再找我了,”范吕仰着头靠在椅子上,“是好是坏是活着是死,我都不关心,我只想喝点酒,醒了喝,喝了睡,世界在不在我都不想管……”
狞猫没听他念叨,走到了床边,用后腿站了起来,爪子放到宁谷胳膊上,往里推了推。
看着算是稍微有点瘦的宁谷,居然推不动。
仿佛实心黑铁。
它鼻子里轻轻喷了出一点气,又用力推了一下。
“放开我!”宁谷突然吼了一声。
没等狞猫和范吕反应过来,他身体向上一弓,猛地弹了起来,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
狞猫被他这动静惊得从后颈到尾巴的毛全都竖了起来,原地起跳,跃到了床上。
范吕本来仰着头,宁谷跳起来落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猛地一收脖子,“咔”的一声。
“啊!”他捂着脖子,咳嗽了半天,“你怎么醒了?梦到什么了?”
宁谷一脸惊恐地愣在屋子中间,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慢慢恢复了血色,表情也缓和下来。
“我睡了多久?”他看着范吕。
“两天,”范吕也看着他,“没吃没喝没动。”
宁谷这才开始感觉到全身都是酸痛的,他咬牙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
“你怎么了?”范吕说,“突然晕倒,一晕就是两天,又突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