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床头枕着胳膊看电影,东一句西一句的把所有心情往外倒。
齐涯趴在他旁边玩游戏,看着手指头捣腾飞快就没停过,却时不时又在关键处问几个几句,陶灼就顺着他的话头再往下说。
“所以你还是喜欢他,就是觉得不得劲儿,”齐涯盯着屏幕上放大招屠人头的小人,耷着眼皮头也不抬地问,“委屈?”
“委屈其实也说不上,就是觉得……”陶灼想了想,“就觉得缺点儿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描述,反正心里发空。”
“我哥觉得我是咽不下去被拒绝的不爽,安逸以为我是膈应黎洋,”陶灼一只手砸在齐涯背上,“要说没有吧肯定都有点儿,但我现在觉得,其实我更多纠结的点在我和他、我俩本身的问题上。”
“你见过那种什么都不乐意跟人说的人么?”陶灼说了一堆,反过来问齐涯,曲起手指敲敲他的肩胛骨。
“肯定得分人分事儿吧,”齐涯说,“有些事能说,有些事确实不愿意跟人张嘴,他要是跟个碎嘴婆子似的一天说个没完,你还能看上他?”
“你意思我懂,要说朋友关系那我肯定不多问也不纠结了,但是我对他就不是冲朋友去的,”陶灼很懊恼,“我是越来越觉得,我俩思维方式和习惯观念什么的就不是一路子。”
“怎么说。”齐涯又接了句。
“你像他上次跟我说他那时候拒绝我,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乱,有顾虑,不知道自己怎么想……那到底乱什么呢?又不说了。”陶灼提起来就郁闷,“特累人。”
“所以会让我觉得,我跟他是不是真的就不合适?他到现在也不想告诉我当时他家里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那以后要是他家里再如何,他是不是还会这样?”陶灼一口气说了一堆,在齐涯背上泄愤一样一通乱搓,“啊啊啊我每次一想这些心里就烦躁!”
齐涯前面还认真在听,听到最后,他突然笑了一声,看了眼陶灼,说:“所以,现在的你,其实就是当时的他。”
“什么?”陶灼愣了。
屏幕上的角色被人砍死了,齐涯扔掉手机盘腿坐起来,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杵着脸,认真地看着陶灼,反问他:“不是么?”
陶灼像被敲了一醒棍,直直望着齐涯,张张嘴说不出话。
“你顾虑,你琢磨你俩是不是一道儿人,你怕真在一起了不合适,但是你又忍不住不理他,忍不住接近他。”齐涯不急不缓地说,他歪着头,望着陶灼的眼睛里笑微微的。
“但是我……”陶灼想了半天才反驳道,“但是我会问他啊,我好歹会跟他说我是怎么想的,他……”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之前怕给你扎个心脏对穿孔,没舍得提。”齐涯打断他,“陶灼,你那时候所谓的‘追’啊‘喜欢’啊,人家厉寒冬也许压根就没感觉到。”
“是厉岁寒。”陶灼纠正他。
“哦,寒,岁寒,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齐涯顺嘴秃噜出来,拍了拍大腿,“原来他名字是这意思。”
“嗯。”陶灼点点头,“一个众所周知,但是并没有什么用的常识。”
齐涯瞬间笑倒在床上。
笑完以后,他叹了口气,胳膊肘往后撑着上身靠坐起来,继续对陶灼说:“你俩说到底就是当局者迷,跳出来看看其实特别明白。”
“真会感觉不到么?”陶灼怎么想都觉得不太能说服自己,“他还是个基佬,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都厚着脸皮搬过去了!一块儿吃一块儿睡的,俩男的还能怎么腻歪?”
齐涯似笑非笑地咧咧嘴,但是目光很认真,“你暗暗的一头热,计划这计划那,觉得自己够坦然够明显了,以为对方只要哪天一回头就能看明白你的心思……其实也确实就是你以为而已。”
“狗灼子,你那不叫追,叫‘自我感动式暗恋’。”齐涯抬手,朝陶灼鼻头上弹了一记,“跳出来以后再回头看,你就发现你俩纯是两个二百五,谁也别怨谁不会说话——一辈子遇上那么些人,错过了也就算了,两个人能互相看对眼儿多不容易啊,结果一个浪费了六年,另一个还企图朝下一个六年一路狂奔。”
他弹那一下手劲太大了,陶灼从鼻管直到喉口都猛地一酸,简直要酸到心里,“啊!”一声捂着鼻子抬脚就踹,包着眼泪花瓮声瓮气地骂齐涯:“你会说!就你会!说得跟你多懂一样!”
“靠!怎么还不让人说了!”齐涯被他蹬上胯骨的麻筋,简直气得想笑,也跟着龇牙咧嘴骂。
互相酸酸麻麻地气了会儿,陶灼面无表情地朝他挤挤眼,俩人又都只剩下笑。
陶灼探头探脑,朝他腿间抻眼神儿:“踹着鸡儿没?”
齐涯搡开他:“滚滚滚,上一边儿去,大傻子。”
陶灼就乖乖上一边儿去,揉着自己鼻子发了会儿呆,他又碰碰齐涯,挺茫然地问:“你真这么觉得?”
“听我的吧,错不了。”齐涯哼哼着不知道什么小调,拽开裤腰给自己揉揉,抬眼冲陶灼痞里痞气地笑一下,“没人比我更懂了。”
第35章
圣诞节到元旦那几天, 陶灼没再跟厉岁寒一起出去。
一来齐涯没事儿就找他玩儿,陶灼下了班两人就去东吃西逛;二来陶灼得想想,想想齐涯的话, 想想他自己和厉岁寒。
最近意见听得太多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头下山淌水的小马,一会儿深一会儿浅, 谁和谁的立场都不一样,归根到底还是得自己去感受。
只有每天厉岁寒来画室接贝甜时,他们才简单说上几句——送来时的时间都不够,满屋子孩子家长, 对上一眼都奢侈, 挨个儿打一遍招呼, 再抬头, 厉岁寒已经走了。
但也不是每个晚上都能稳稳当当地说话, 比如28号的晚上, 厉岁寒来接孩子时, 遇上了齐涯。
那天教室照例只剩下贝甜一个小朋友, 厉岁寒拎着带给陶灼的精致糕点过来, 陶灼正在打扫教室,进门就看见齐涯跟贝甜蹲在同一张椅子前, 头挨着头, 一块儿研究一个拼装小模型。
贝甜头发乱七八糟, 拼得很认真。齐涯笑微微的,跟贝甜轮流一人拼一小块, 既陪贝甜打发时间, 也陪陶灼等厉岁寒。
陶灼的扫把经过他们两个人,嫌他们像一大一小两座桩子一样碍事, 让他们挪开。齐涯反过手去够陶灼的腿,陶灼往旁边避开,又使坏地朝他屁股上轻踢一脚。
他们嘻嘻哈哈,或者说“其乐融融”也不过分,像三个快乐的小孩儿。
厉岁寒在门口看了会儿,张朵从旁边教室拖完地出来,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才点点头,进去喊贝甜收拾东西。
“哎,厉哥,可算来了。”齐涯笑着呼出口气,搓搓膝盖,帮贝甜一起收拾椅子上的鸡零狗碎,“再晚一会儿我腿就得麻。”
“来找陶灼?”厉岁寒笑笑,随口问他。
“是啊,”齐涯说:“来找他一块儿吃个饭,要不咱们一块儿?那天耽误你时间来回跑一大圈……”
陶灼本来正偷偷打量厉岁寒手里拎着的纸盒,一般他拿着东西过来,十有□□都是给自己的……齐涯这么说,他顿时有些愕然地看过去。
什么就一块儿吃?那天车里三个人的组合明明都挺别扭,齐涯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客套?你倒是先给我个眼神啊!
陶灼这时候的愕然任谁来看,都是不太情愿的意思。
他愕然到一半反应过来,忙又去看厉岁寒。
厉岁寒的目光果然正定在他脸上,见陶灼慌忙转过来,他嘴角扯了扯,收回视线,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贝甜,说:“你们去吧,我今天还有事。”
陶灼:“……”
他以前都没发现,这人竟然会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细节上幼稚!
贝甜直接拆开,让陶灼和齐涯一起吃,还分给了张朵一块。
陶灼觉得好笑又好玩儿,心口还有点儿莫名的小欢快,他大模肆样地吃着点心,用眼角瞟着厉岁寒,想看他还能不能再有更多表现。
等贝甜终于分发完糕点,厉岁寒才又问他:“元旦放不放假?”
“我么?”陶灼脱口而出。
“他说我。”贝甜提醒道。
“哦,你用不用来画画还不是取决于我放不放假。”陶灼推推贝甜的脑袋,回答厉岁寒:“只有元旦那天画室不上课,别的时间不变。”
厉岁寒点点头,没说别的,领着贝甜走了。
陶灼那天晚上一直在想厉岁寒把糕点转手给了贝甜的画面,越想越想笑,最后还夹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人的心思真的太难以捉摸,就这么一个十分有可能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的举动,陶灼却觉得比先前他哥、安逸,和齐涯加在一块儿说的道理还有用。
我需要的也许真的就只是厉岁寒的“表达”而已。
陶灼想。
不管是说,还是做,他想看到一个真正有波动的厉岁寒,一个更“内在”,不让他感到捉摸不透、距离太远的厉岁寒。
只要能让他捕捉到厉岁寒不一样的反应,哪怕就一点点,都比前阵子他跟接待外访友人似的,游刃有余地带着自己到处故地重游让他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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