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从急糟糟的护士堆里钻进去,一脚没将门踹开,正有人找来钥匙,门倒是从里头打开了,顾律一手撑着门,看见他竟对他笑了下,这一下就把林望汗毛都笑了起来,顾律被护士挤开,林望一眼看过去气的脑子一片空白,正要去拎他的衣领,才发现顾律连衣襟上都是血。
顾律朝后仰了仰头,替林望说了他想骂出口的话,叹了句“我大概是疯了吧。”
他个头极高,连日绷着自己,不顾吃喝,禁不住头昏往后滑倒,林望竟一把拉不住他,所幸许叔也在,撑了他一把。所有护士医生一时间都涌在江原身边,生怕这个脆弱的病人一不留神再出点问题,而顾律就跟喝多了一样,半瘫软地靠在门上任由许叔扶着他,对着林望快要冒火的眼睛他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许叔触及他的背部,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冒汗,他急急对林望道“快看看他!”
林望抬了抬眼皮,就在他沉声说完“死不了”之后,顾律就沿着门滑了下去,撑都撑不住,一时间又是一阵混乱。
第95章 大雪
狠是真的狠,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顾律那一刀奔着天荒地老去的,整只手臂的屈肌到屈肌支持都有断裂,加上神经吻合,各科医生又站了近一天的时间来抢救这只手臂。
他被急救的时候睡得若无旁人,醒了也只是神色苍白地皱了皱眉。
“疼吗”
顾律眯了眯眼睛,见他醒了许叔在不远处叹了口气,林望站起来调整了下挂在他手臂上的点滴。
江原的病房里外都有人,看护用不上,医生也轮不到林望,顾律听到他的话微微摇头,林望累极了“不疼是正常的,等麻醉失效你也忍着吧”
顾律看着手臂上那一圈和江原颜色形状都差不多的石膏样的东西,眉间一松。
他们在病房一时间没声音,许叔便以为他们是不方便说话,托辞要出去走一走。
许叔无非是想去江原那病房外看一看,可林望跟顾律确实无话可说,除了病情。
“手术医院不敢做不好,但是肯定会有后遗症,光复健就要很久,等恢复到能用起码要用年算,好在这是左手,要是.。”
“林望。”顾律打断了他,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幽幽问道“他好一点了吗”
林望话头一顿,顾律也不急着追问,他头顶天花板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不舒服,他提起另一只连着针头的手放在眼睛上挡住了。“他能清醒了,睡不好,就算再支撑不了,也会醒过来看看,不敢睡,对吗?”
顾律弯了弯嘴角,苦涩从舌尖蔓延到了全身“他总以为我从来不了解他。”
“小时候就是这样,自己生病就会偷偷躲着怕传染,是意外,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的感冒却是天大的事,好像怕自己一睡着,没人照顾我,我就会死掉。”
“小时候,哪怕别人跟我说话,对我笑,他也是偷偷吃醋,如果我对他态度没有很好,就偷偷伤心。好像什么都是那样,就那样静悄悄的站在我身后,保护我,捧着我,等着我,好的给我,不好的全部躲开我。”
“现在也是这样....”
他话说的陡然一停顿,声音就颤了起来,林望看见他咬了下干燥的嘴唇,露出来的鼻尖透着红。
“他难受到不想活下去,仍然还会因为我连觉都不敢睡.....”
“林望,你以为我想活着吗。”
“你们都想知道我干了什么对么?我是去告诉他,我可以先走一步,你也不要留下,我谁也不想留下了。”
林望瞬间攥紧了手指,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强烈的心痛,他一时说不出话来,顾律却好像痛苦万分地屈起了腿,哽咽着说“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
林望几乎没见过顾律这种样子,不是那个冷淡到了连自己的兄弟也不会换表情的人,仿佛把他的西装外套剥去,蜷在病床的只是个长得比别人高一点,看上去比别人厉害一点,七情六欲埋得比别人深一点的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
因为是普通人,所以哪怕再强大,也依然有他的求不得。
顾律说的没错,江原的确醒着,他准确到连江原是断断续续的那种醒都知道。
原来他的不安稳,易惊扰,不是环境不是药品,只是因为心上挂着一个人。
林望告诉他顾律的手术很成功,手上的伤修复好了,没事的,他以后可以陪你一起复健的。
林望确定他是这么告诉了江原的,就在他睡前。
说到第二遍的时候,林望以为他是睡得迷糊,没有听得清。
可当江原第四次再用同样的,小心又担心的眼神问起林望顾律在哪里,手术好不好时,林望僵住了。
林望很快回忆起来,江原脑子里惦记着的似乎只有顾律的伤,每次都是突然间睁开眼睛醒过来,到了体力十分撑不住时再被迫落下眼皮。
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来了一批什么也没研究出来,倒是里里外外把江原折腾得发脾气,看到谁也不肯说话。
许慕请来的脑科医生也是连夜飞过来的,听说是私人关系,紧赶着过来,但一样被拒在门外。没有别的说辞,江原抗拒离开房间离开床一步,该做的检测做不了,该沟通的也全不配合,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焦躁任性,脾气很坏,柜子上的水壶和水杯早就被他扫在地上碎了不知多少次,没人敢在上面放任何东西。
梁纪教训了他几句,索性连梁纪都再也不理,深深让他寒了把心。
深夜里整条走廊灯火通明,只有江原的房间里有几盏台灯,还离他很远。
手上的麻和痛让江原一闭上眼睛就能脑补出一整个蚂蚁洞里的蚂蚁都在咬食他腕上的神经和血肉。
他睡不着,感觉烦躁,梦里是黑黢黢的无尽夜,醒来又觉得房间很空,到处都很空,他不想睡觉。
“是不是在等我?”
江原听见声音立即掀开了眼睛,顾律在床侧坐下,偏头朝他弯了弯嘴角,江原下意识去看那被固定住的手,顾律也大方的给他看。
他看上去懵懵的,不像医生形容的那样记不住脑中的东西,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会激动乱发脾气。
顾律伸手把他的头发别到耳后,江原的目光就跟着手在走,他把手放在江原的手旁边,江原也非常自然的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顾律把手翻了过来,握的很紧。
晚上脑科医生对江原的会诊,顾律还在输液,他半边身体不能受力,顾正中也让他不用去,顾律却坚持让人送了张轮椅,带着一身冷汗去听了三个小时,又带着一身冷汗回来。
医生的残忍很麻木,麻木的犀利和直白。顾律听他们把江原童年被销毁的记忆和黑暗经历称为事故,把长大后遇到的绑架和暴力行为称为二次事故,精神科的医生冷冰冰地说他抑郁消极,惯性自虐,脑科医生说他缺氧时间太长,出现过深昏迷,大脑皮层功能受损,能醒却不一定是康复。
在暂不讨论他自身一直存在的器官问题后,会诊给出的定论就是江原脑部因精神原因和缺氧所受到的影响要远大于他手上的割裂伤。
属于记忆无序、记忆重叠以及混乱的记忆障碍综合征,通俗一些来说,在他目前的精神情况下,他无法记住或回忆别人传达给他的信息,可能是永久性,也可能暂时性的记忆障碍,包括记忆减弱,遗忘,潜隐,错构甚至虚构,逐渐他就会失去自理能力,除却这些会出现的现象,他还会因为长期的治疗过程出现应激和焦躁,加重逆反消极情绪,行为异常。
在江原这双认真又平静的眼底,顾律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医生所说的不正常,也感觉不到他的排斥,甚至顾律躺到这张狭小的床上又挤在他身边时,江原还稍微向旁边让了让给顾律腾出了空间,他怕碰到顾律的伤手。
伤口撕裂都没有这样疼。
除了还活着,那个十八岁就消失了的大男孩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江原,是死也没有给顾律留下任何原谅的机会,但即使是这样一具几乎灵魂俱散的躯壳,顾律也不敢再出一声大气,生怕又生怕。
江原慢慢睡着了,头朝着顾律的肩膀抵着,被子里小腿挨着顾律,他呼吸还是很沉,这种熟悉感如同身体某段缺失的重要构件得以回归,顾律早已习惯在这样的呼吸声里睡去,但这小半个月以来,他的失眠成了习惯,江原在身边,他这一刻连都呼吸都变得格外需要珍惜。
医院几乎成了顾律的家,他不再对除了江原以为的人花费时间,包括江合这间公司。
林泽最初将那摊资料送到梁纪手上只是为了应急,等顾律知道了这件事他什么也没说,直接用实际行动迅速把江合撇得很远,林泽往梁纪手上送的东西开始越来越多,多到医院提供不了一张办公桌,顾正中家的书房又实在太远不方便。
梁纪有苦却实在说不出来,憋着一脸菜色处理着大大小小事情,顾律管理的公司制度有序,手上桩桩事物的来龙去脉,甚至是账目走向都清晰到了让梁纪觉得他时刻准备着擦屁股走人的程度。
梁纪从最初的惊讶过度到了担忧,很快又因为苦不堪言累心累神而对顾律产生了一丝不容小觑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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