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手拨开漆黑的反光面罩,露出一双特别亮的眼睛,轮廓深邃,眸子如星。
费南渡偏头,指了指后座:“上来。”
薛眠张了张嘴,没发得出声音。
费南渡笑着看了他一眼,变出个白色头盔递过去:“需要帮忙么?”
“不用,”薛眠摇头,接过头盔往脑袋上套,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要把车藏树林里?”
“低调。”费南渡说。
他取下手套,抬手帮薛眠扣上扣带,指尖不经意一扫,擦过了他的下巴和喉结。
冰凉的触感贴上脖颈处温热的肌肤,薛眠像是被突然点了穴似的,一阵颤栗走遍全身,迷迷糊糊间吞了一口涎水。
喉骨随之一个起伏。
两根手指正好抵在那儿,指节修长,触感清晰。费南渡抬起眼皮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薛眠不慎对上那眼睛,心里莫名一阵慌乱,赶紧拂开那双贴在脖子上的手,“啪”的一声将面罩扣下:“……你、你开摩托车稳当吧?”
“这叫什么话,”费南渡拨下面罩目视前方,勾唇笑了笑:“哥哥今天带你飞。”
黑豹车身不低,好在薛眠也有一双大长腿,轻轻松松跨了上去。刚坐稳,费南渡拍了一下油门把手,侧过脸说:“抱着我。”
“什么?”薛眠很大声的问了一句,没听清费南渡说的什么。
头盔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了点,费南渡松开油门,转身拨开薛眠的面罩,眼睛对着眼睛,重复了一遍:“抱着我,不然摔下去可不负责。”
虽说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薛眠知道怎么跨上一辆摩托车并踩好脚踏,也知道怎么在一辆摩托车上找准乘客的位置,但他确实没坐过这种大型机车。这车跟电视上那些专业赛车一样,造型雷厉风行,线条流畅如隼,绝不是一般的雅迪小电动可比。
所以,在不知道这东西一旦加起速来能跑出怎样的风驰电掣之前,出于安全考虑,别无他法,只能“哦”了一声,两手前探,稍稍一收,不松不紧的抱住了一杆坚实的腰肢。
“不够,”费南渡把头转回去:“再紧一点。”
“……”
还要紧?
又不是真的要起飞,还要多紧啊?!
薛眠非常不痛快的腹诽着,可生命只有一次,谁知道这人开摩托的风格是不是跟开汽车一样,怎么快怎么来,怎么刺激怎么跑。咬咬牙,拨下面罩,闭着眼睛往前一伏,贴到一片温暖坚实的后背上,手臂更用力的收拢住。
终于够紧了。
马达轰鸣,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彻底把长风烈阳甩在了身后。
云州市地形呈狭长柳叶状,从同华到薛眠一直采买颜料的那家店直线距离大约30公里,路程并不近。但再远的距离也架不住一辆赛车级摩托的狂奔呼啸,避开拥堵路段不说,避开市区内走几步就会出现一个的交通灯不说,全程仅用时40分钟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隐在青砖灰瓦小巷中的老店,门头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匾额,绿漆书着“青雨轩”三个字。
“这么隐蔽,”费南渡把车停好,站在门前打量了一番,回头问薛眠:“怎么找到的?”
“这家店老板是我老师的朋友,”薛眠把头盔递过去:“所以我的画笔颜料基本都在这儿买。他家的矿物料很难得,一般店里买不到的。”
“那不是奇货可居了。”费南渡笑了笑:“贵么?”
“不便宜,”薛眠忽然心下一动,想开个玩笑:“怎么,怕贵想反悔?可以的,那我来买,学长那边也不拆穿你,就说还是你买的。”
“想什么呢,”费南渡一把勾住他的肩:“我是想说如果贵的话,那就干脆多买点,以后就不用经常跑过来了。”
薛眠转头看他:“那如果不贵呢?”
费南渡吹了声口哨:“不贵就全买下,一样不给他剩。”
薛眠一时无言,只觉好笑,费南渡放开了他,两手负后,大摇大摆往店内走去。
小店装修简约,走的是中式复古风,刚一进门,一座白石砖垒成的小拱桥首先映入眼帘。桥不大,铺开也不过三米长,可供两人并排同行。拱桥下方挖了一条细窄的流水,里头养着十几条筷子长的锦鲤,金的白的黑的红的,颜色丰富,特别抢眼。
没想到从外面看不过是间普普通通的小店,走进来却是引人入胜别有洞天。
行过小桥,右手边是一方木雕茶海。连茶海带椅凳在内,雕刻内容很是繁复,分别有松鹤延年,五子拜寿,万花齐盛和百鸟腾飞。
屋子里有三面微微泛黄的墙,每一面上都挂着各种墨宝,有书法,有画卷,有裱框镶在透明玻璃里的,也有直接挂在外面的。
费南渡看了一会儿,没见到守店的老板,甚至没看出来这里居然是间店铺。
货柜呢?
商品呢?
正准备喊一声,却见薛眠按响了茶海上一个不起眼的铜色响铃。
“叮铃——叮咚隆”。
很奇怪的一种响声,还没等费南渡看明白,堂屋门后走出来了一个长衫马褂的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出头,长发及肩,戴一副圆框眼镜,生得眉目上挑,眼风含霜,一派仙风道骨之感,瞧着像个带发修行的道士。
“岑箬先生好。”薛眠向来者弯腰鞠了一个躬,这一声喊得也是恭敬有加。
先生?
一听就不是洋文里那个Mr对应的“先生”。
费南渡心里啧了一声,连称呼都叫得这么复古,这人该不是穿越来的吧?
“小薛来了。”
叫岑箬的男人手里摇着把白面折扇,上面题的墨笔大字和小店门头上的一样,简简单单的“青雨”二字。这么大冷的天还摇一把这么古派的折扇,瞧着也是够奇怪的。
岑箬语调谈不上亲切,但也不算疏离,应该是他一贯的说话方式。薛眠点点头,向岑箬介绍道:“先生,这是我的朋友费南渡,他陪我过来的。”
“嗯。”岑箬点了下头,眼风轻扫,打量了费南渡一眼。但也只一眼,便面无表情的把目光移开,重新落回了薛眠身上:“今天来是要哪些?”
薛眠赶时间,言简意赅道明来意:“现在手边颜色还缺四种,天字胭脂、特级银朱各要一瓶,三青和雌黄各两瓶就够。”
点点头,岑箬问:“明胶还有?”
“有的,”薛眠想了想,又道:“不过补一点也可以,那就再要两瓶明胶吧。”
岑箬摇着扇子往茶海走,过程中抬了一下手,示意薛眠他们入座。费南渡对此人印象一般,不想坐过去,便自顾自走到桥那边看锦鲤去。
“除了特级银朱,”岑箬慢条斯理的给薛眠倒了一杯新茶:“其它的都有。如果能等,下个礼拜到货。不过看你情况,怕是不能等吧?”
国画的精妙之一就在于用色。有时候肉眼看似接近的两种颜色,真蘸着落到纸上后才发现什么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特级银朱是薛眠构图的内容里很重要的一抹赭色,如果能有原版,尽量还是不找其它替代。
“先生这里一点都没有了吗?”薛眠显然有些失落:“哪怕是开了封的小半瓶也可以的。”
“不巧,真没有了,”岑箬摇摇头,也有些遗憾:“最后半匙三天前刚被我用完。”
“偌大个云州,难道只有这里买的着?”身后传来费南渡的声音。
薛眠转头,眼睛一眯,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转回头又对岑箬道:“那好吧,除了银珠,其它的麻烦先生帮包起来吧。”
岑箬放下扇子,视线越过面前的薛眠,投向不远处懒懒的倚在小桥石柱上的费南渡,似是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对薛眠道:“你朋友说的不错,是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找到。其它几样我包上,再给你写一个我朋友的地址,你去那儿问问,他应该还有剩余。”
薛眠喜出望外,连口致谢。费南渡付了钱,薛眠拿了货,又向岑箬再行一个躬身礼,这才拉着费南渡快步出了青雨轩。
薛眠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古板老派的岑先生给的“朋友地址”居然是个动漫工作室。
春田花花动漫工作室,坐标离青雨轩不远,位于一条繁华美食街的尾部大楼,凭借黑豹惊人的速度,二人没过十分钟就赶到了地方。
按照地址所记,薛眠顺利找到了位于十二楼的工作室,老板人正好在,了解完来意后很热情的接待了来客。不过那颜料是他半年前管岑箬买的,也不常用,偶尔兴致来了才把那一整套繁复的画笔工具搬出来陶冶陶冶情操,所以东西都放在小仓库,得花点时间找找。
幸好一时心血来潮买的多,老板拍着胸脯保证肯定有存货。
薛眠心道既是有求于人,自己坐着喝茶,让老板一个人去翻箱倒柜也不太好,便提议帮忙一起去找。老板当然没话讲,多一个人多份力。薛眠不好意思征用费南渡,便让他在会客室休息一会儿,等找到了他们就能走。
“没事,”费南渡闲散的往沙发里一坐:“不用管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盆友觉得整体节奏有点慢哈,没关系,后面会提速的,主要想让大家更清楚了解二人十年前发生的点点滴滴,感情的一步步进化,到时候才能明白现代篇里的种种情绪走向,到底原因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