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长街上的人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晚上吃完饭出来遛弯。
老周一路将车开到薛眠家小区门口,薛眠让他就停这儿吧,他下车走进去,权当散步消食。费南渡听罢笑了一声,说看来今天是不打算请他上楼喝茶了。
薛眠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找补一句,对方不知从哪儿变了个手提盒出来,递到了他跟前。
“这……什么?”薛眠顿了一下,就着路灯看过去,见提盒上半个字没有,只蒙了一层绸布一样的盖面,不像是商场柜台里出售的礼品。
“一个中医朋友送的糕点,自己做的。”费南渡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下落到薛眠小腹的位置上:“里面加了调理肠胃的药材,你当药膳也行,当零食也行,总之……”停了一下,忽然问:“去医院看过了?”
“……啊?”薛眠反应慢半拍,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去过了,也在按时吃药。医生说不是很严重,调理半年就能好。”
“讳疾忌医,既然不是大问题,那就早点就医,人也少受罪。”费南渡将提盒举了一下,示意薛眠接过去。
药糕不算贵重礼物,又是针对自己这肠胃毛病的,如果让费南渡拿回去,反而显得自己刻意拿乔了。薛眠低头吸了下鼻子,接过提盒,道了谢,心里琢磨着回头得找件合适的东西当还礼送回去。
时间不早,见对方没有真的要上楼坐坐的意思,大约只是开个玩笑。薛眠先道了再见,想想又添了一句“谢谢今天的晚餐”。费南渡坐在车里,车窗只放了一半,因为光线的原因整个人被没在无光的阴影里。
忽然一只手从窗里伸出来,手心朝上,凌空搭在窗沿上。
薛眠微微睁了下眼睛,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那只手没有因为他的走近而有其它动作,既不像是喊他过去,也不像有东西要交付。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含义,它伸举着纹丝不动的样子,就像是……
已经走到离车门还有一步的距离,薛眠驻足站定,垂眼看着那只停在面前的手。他不确定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却又冥冥中觉得自己读懂了。
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以一个极缓的速度移过去。
然后将自己放到了那只手里。
像守望等到了归家的倦鸟,那只伸在窗外的手五指慢慢收拢,蜷起的骨节在皎洁的月色下泛出雪霜般的白,最终一点点收紧,完全握住了它。
紧紧握着。
像保护一只幼小的兽。
两两相对的掌心感受着对方皮肤的体温,神奇的是只有最中间那块是热的,外缘湿滑冰凉,像汗,又像某种因为高热蒸出的水汽。
将自己交付出去的手势令薛眠完全被包裹在那只手心里,对方的五指贴在他掌侧皮肤上,力道也随之而来。
是用力的。
像带着一种恨意。
如果不是捏碎的后果并非对方想见,恐怕这会儿薛眠已经听到指骨传来的“咔嚓”声。
可温度又是暖的。
以一副本该冰山般冷硬的躯体,用那躯体里所能聚起的全部温度去暖掌心里的这只手,所以用尽全力,倾注所有心血。
没有人说话。
半扇窗将这方天地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唯一交会的只有两只紧握的手。
薛眠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很安静,异常安静,没有慌张迷茫,也没有不解挣扎。他任由自己在对方手心里,任由时间静静的水一样流淌,所有握上手之前纷乱的念头在此刻全部归零,脑海一片清明澄澈,他什么都没去想。
好像眼中只有这个坐在黑暗里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手松开了他,但没有抽开。它移到薛眠手背上,以一种温柔且包容的力量轻轻拍了拍。
接着车子启动,那只手收了回去。车窗缓缓升高,泉水蓝踏着皎白月色驶入了漫漫黑夜中。
有段日子非凡没接到云汉的案子了,偶有几个文件翻译也只需交给文翻组的人去办。崔绍群这几天不在云州,听说是打着飞的跑去马来西亚追什么演出,这算是他的正经事,也没人敢去打扰。
这一天是周末,薛眠接了个电话,福利院老院长打来的,说好久没见了怪想的,问他有没有时间回去看看,顺道陪老爷子下两盘棋解解闷。
暑假还有小半个月才结束,陈姨从早到晚被薛小觅缠着也累,所以只要不加班的周末孩子都是交给薛眠带,今天也不例外。
驱车来到福利院,薛眠拎着礼物牵着小觅进了门。当年好几个照顾过他的阿姨和老师都还没退下来,赶在退休前还能在这里发挥发挥余热,一听薛眠要来,全凑到院长办公室等着去了。
“哟,小眠来啦!快快快,有半年没见了,又帅了!”王阿姨嗓门高,老远就看见薛眠,一路小跑着过去迎人。
王阿姨把薛小觅亲昵的搂到怀里,一边逗孩子玩一边问:“觅觅现在上什么班啦,大班还是中班呀?”
“中班,”见薛小觅故意鬼精灵的不吱声,薛眠笑着替他答了,伸手揩了揩孩子鬓角上热出的汗:“等九月份开了学就是大班了。”
“哟,那咱们可是大孩子了呀觅觅!”王阿姨疼爱的拿额头蹭了蹭薛小觅肥嘟嘟的脸,满是喜兴地道:“要我说这孩子是越长越像你了,老话说甥随舅相甥随舅相,真是一点都不假。瞧这小模样漂亮的,跟个俏丫头似的!”说着拿手点了一下薛小觅的脸:“不过就是胖了点,咱是个小胖丫头。是不是呀?”
“奶奶我才不胖呢!”一直在玩玩具的薛小觅听了这话不干了,倏的把脸抬起来,挤着小鼻子一脸不乐意的抗议道:“我是我们班里最漂亮的男孩子!这可是茜茜老师说的。她说我是最漂亮的,马晓宇才是最胖的呢!你们不许说我胖,要说好看!”
一句话逗得王阿姨哈哈大笑,正好走到院长办公室,几个福利院的阿姨老师也听见了这话,全跟着热闹的笑开来。
年过六旬的老院长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听见声音,笑呵呵的起身走过来。他满面欣慰的拍了拍薛眠的肩,二人许久不见了,心里自然是欣喜高兴。老院长拉着薛眠走过去,一群人围坐在一起,聊薛眠最近的生活工作,也聊福利院的大事小情。
这里的长辈们都是看着薛眠长大的,到了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好像真的和家一样,在微小的地方给予着他无尽的热与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回头得改,有不满意的地方,嘿,以后再说叭!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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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笙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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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们抱着薛小觅出去玩,老院长留下薛眠陪他下棋。说来薛眠这点棋技还是师承老院长,虽不说多精,但陪老先生杀个几盘过过瘾还是没问题的。
“我听小陈说前段时间你在考虑去北京工作?”老院长落下一子,微皱着眉头端起茶杯,目光停留在胶着的棋盘上。这小子下手不留情,已经多吃他两个子了。
院长口中的“小陈”就是陈姨,之前一直在福利院工作,薛眠小时候就是她负责照顾,后来因为身体跟不上,便提前办了退休。但赋闲在家又觉得闲不住,薛眠便把她请到家里帮忙带小觅,孩子两岁以后都是交给她照顾。
“是在考虑,”薛眠落下一子,封上了老院长的两条退路:“但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完,短时间内走不了。”
“想好了?”老院长抬起老花镜后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虽然知道你志不在云州,不过要是真走了,我还怕你就一直留北京不回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了。”
“怎么会呢,老师说笑了。”薛眠端起老院长的茶杯递过去,微笑着道:“云州是我的家,只要有空,一定会常回来看看,到时候您别嫌我来得勤了不给开门就好。”
“净胡说,你只要来,饭菜好酒管够!”老院长拿手点点他,笑了两声,边落子边又道:“那小觅那孩子呢?准备带过去还是留给小陈在这里继续照看?”
“带去吧。”薛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淡淡的:“您也知道,这里有我不想见的人。如果把小觅单独留下,那个人会不会趁机做什么……我冒不起这个险。而且陈姨那边也不方便,她家人都在云州,就不让她跟我们挪地方了,到了北京我会再给小觅找个保姆照顾。”
老院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了一声:“转眼都过了三年了……你给这孩子费了这么多心思,倾注那么多的爱,你姐姐一定能欣慰了。她有你这么个好弟弟,也不枉你们一场血浓于水。”
“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薛眠再落一子,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了一阵,有些出神地道:“小觅……他是姐姐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为他花再多心血我也心甘情愿。”
老院长点点头:“也对。而且等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小觅那个小猴儿精还能帮着带弟弟妹妹呢。到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知道多高兴。”
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