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薛眠去林芝是临时起意,赶飞机来不及回学校取衣服,只好先拿了两身费西瀿的外衣外裤。内衣裤家里倒是有新的,费南渡亲自给他收拾妥当,又找保姆拿了一些感冒驱寒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不麻烦了,穿西瀿的就行。说来还是我占了他的衣服,应该我买新的还给他才对。”薛眠有些不好意思的吸了下鼻子,其实他不是个会穿别人衣服的人,但他更不想给费南渡添麻烦,既然已经答应了陪着去西藏,那还是接受费西瀿的旧衣吧,并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买两身新的还给人家。
“瞧我薛哥哥说的,怎么这么客气。”费西瀿从后座冒出头来插话:“我那些都是穿过的旧衣服,虽然没破没烂……其实真没穿过几次,起码九成新。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旧的,给你穿我才不好意思呢。这样,等到了林芝我给你送几身新的,不用我哥的钱,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了,行不?”
“不行不行,这反了,”薛眠急着推辞:“是我占了你的衣服,应该我买给你才对。”
“哎呀你就别跟我争这个了,”费西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几件衣服我早就不喜欢了,给你临时穿一下就当是发挥它们的最后剩余价值了。回头等买了新的,你直接扔店里垃圾桶就行,可别给我带回来啊!”
扔垃圾桶?
收拾行李的时候薛眠看得清楚,那两件羽绒外套几乎都是崭新的,款式颜色也好看,怎么说扔就要扔?这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别听他的,”费南渡见薛眠被惊得瞠目结舌,找空乘要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他,道:“他被家里惯坏了,一向不知进退。”
“谁被惯坏了!谁不知进退啊!”费西瀿在后面抗议:“本来不喜欢的就该扔啊,干嘛,不喜欢还强迫我继续穿啊?”
“不喜欢你买它们干什么?”费南渡扭头看过去。
“那我当时喜欢呗!”费西瀿哼哼哧哧的甩白眼:“可当时喜欢也不代表一直要喜欢啊,有更好看的出来了,我不能选更好看的吗?”
“有病。”费南渡送了两个字给他,把头转了回去。
“你——!”费西瀿被噎得想骂又不敢骂,怕把这位老哥惹毛了一气之下要下飞机就糟了。余光瞥到桌板上的水杯,顿时来劲了,拍着座椅大喊:“你干嘛不给我也拿杯水啊!”
“想喝自己拿。”费南渡连头都没回。
“哼!你这么偏心,一点也没有当哥哥的样子!”费西瀿借题发挥继续纠缠。
“要么去拿水,要么闭嘴。”费南渡终于肯偏头,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
只怪实力悬殊过大,费西瀿心里掂量着后果,哪还敢再废话,乖乖坐回去装死了。
林芝的机场建在海拔近三千米的高原上,飞机落地时已是凌晨三点。刚一出机舱,巨大的温差带来的刺骨冷风硬生生将三人劈头盖脸吹了个满怀。费西瀿心急,走在最前面,所以冻人的大风“呼”的一下刮来,第一个先把他差点撂倒。
“我……靠!”费西瀿吐了一口灰。
“过来点,”费南渡握着薛眠的手将他挡在身后,对弓着腰埋头揉眼睛的费西瀿道:“帽子口罩戴好,站我旁边来。”
出租车等候区只有孤零零的几辆车打着双闪在等客,费西瀿一屁股扎进副驾驶,喘着粗气直摇头:“不行了不行了我缺氧……会不会休克啊我……”
“少说话就不会。”费南渡放好行李钻进车里,就着外面微弱的路灯检查似的将薛眠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两圈,有些白,嘴唇也有点干,便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就告诉我,别自己闷着不说。”
呆惯了平原的人第一次上高原,缺氧反应是正常。薛眠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等真落了地切身一感受,发现理想和现实果然差距很大。缺氧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摁着你的脖子并掐住你的鼻孔,空气被抽干了至少一半,只能凭嘴去做本能的求生呼吸,没一会儿就唇干发裂,身体里的血液也因为供氧不足而流得越来越慢,浑身冰凉,脑袋发晕。
“还好,就是一时有点不习惯,呼吸有点闷,别的都好。”薛眠知道自己如果总说“没事”,恐怕费南渡不但不会因这一句话放心,反而要更加记挂自己的各项状况,所以还是不要掩饰了,对他坦诚说开才是对的。
费南渡点点头,又问:“困吗?”
“一点点。”
“饿不饿?”
“不饿。”
“脚冷吗?手呢?”
“手不冷,腿和膝盖有点冷。”
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闲话家常似的聊得无比自然,全把旁人摒开在外,酸得前座的费西瀿忍不住原地抱头哼哼:“不是你俩够了没?腻不腻歪啊!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一个未成年单身狗的感受!”
“有你什么事?”费南渡以眼风震慑他:“困了就睡,到了叫你。”
费西瀿:“你——!”
待三人折腾到酒店已是月落拂晓的凌晨五点,外面天还是黑着的,几人摸黑下了车,当地酒店条件有限,不能跟大城市比,但还好不是旅游旺季,很多房间都空着,所以订到了一间家庭房。三张床,分布在里外两个房间,最外面是客厅和卫生间,总之够用了。
“哥我撑不住了……你们看着办吧,我先睡一步了。”费西瀿揉了揉困到发紫的眼睛,迷迷瞪瞪往里间那张单人床走,没走几步又想起来一件事:“哥,你们调个闹钟啊!不能睡太久,中午起床吃了饭就去曲萨纳……最好再租辆车,打车太不方便了……”
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最困顿的那段时间已经熬过去了,薛眠这会儿精神还行,将行李收拾归置完毕,又去给费西瀿的行李箱也整理了一下。
费南渡收拾好自己的,见薛眠还在忙,就走过去捏了下他的耳朵,轻声问:“不是困了么?早点睡吧,不然没几个小时就得起床赶路了。”
“嗯,我把这里收好就去。”薛眠回头看他:“你先去洗澡吗?”
费南渡点头,正准备去拿衣服,突然脑子里冒出点坏心思,想逗一逗这个纯良少年,便靠近他一点,勾着声音小声问:“要不我们节省时间……一起洗?”
“……”薛眠吓得差点没摔了衣服逃出门去。
“你别乱、乱说啊!”他贴着橱柜门一脸的如临大敌,连声音都颤了。
这反应实在有趣,费南渡忍不住又进一步,一手撑在他耳边,把头低下去,脸就几乎贴到薛眠鼻尖了:“怎么了,都是男生,学校澡堂你没去过吗?”
“那那那不一样!”薛眠紧张的一脸通红,话都结巴了,皱着眉头盯着他,眼睛里全是躲闪的惊慌:“那是学校,是大家一起……酒店不是的!”
“为什么酒店不是?”费南渡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反反反正不是!”薛眠二话不说,推开他就往外面跑,只丢下一句“我看你是不急着洗澡,那还是我先去吧!”就没影了。
看着他逃命似的奔走的背影,费南渡无声笑笑,心情格外美丽。眼梢瞥见睡得跟昏迷过去了一样的费西瀿,眉一挑,腿一抬,一脚给他踹进了床那头。
关于睡觉安排,显然是没得选了。费南渡和薛眠住双床间,一人一张互不挨着。大家都累了,最后沾床就睡,倒是没再开什么趣味玩笑。
中午十二点,闹钟准时叫醒了三人。费南渡找地方租车,费西瀿和薛眠先去附近的餐馆点菜。藏区食物粗犷给力,几乎道道菜品都以牛羊肉为基础食材,费西瀿急着吃完走人,随手点了几道菜就算完事。
曲萨纳是林芝下辖的一个偏远县城,距离林芝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费南渡开着车,费西瀿坐在副驾驶负责导航,薛眠一个人坐后面,暂时没接到分工安排。
他们要去的地方准确点说是曲萨纳东边的一个小村,名叫珂吉。珂吉村地势高,四面环山,是个百千年来都与外界不通的封闭小村。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村里的年轻人渐渐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便开始尝试着走出大山了。
久而久之,珂吉村里被留下的人逐渐归为了两类——老人和儿童。
因为交通极不发达,又是个在全国都排得上名的贫困村,所以村里人一旦有点头疼脑热大病小情的,基本都是靠一代代传下来的土方子治病,见医问诊基本不可能办到。因为一没钱,二出不去,这就导致了整个村子的人均寿命都不是很高,身上一点毛病没有的也几乎找不到。
所以这大概就是孟鸾所在的医疗队每年都会来珂吉村义诊的缘由了吧。
今年的队伍里有了新成员孟鸾,那费西瀿自然就不能不跟过来看看了。一方面是看看她在这里短期的生活和工作环境究竟长什么样,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她“套套近乎”,把赤诚之心亲手捧到人家面前,只愿能感动佳人,求一个心想事成。
至于什么拐卖人口集团的,当然是他瞎编的。费西瀿心里偷着乐,想着要是不这么往严重里说的话,费南渡能被自己那一腔孤勇打动,亲自陪着横跨千里、来助老弟追爱一臂之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