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在心里骆驼似的这么给自己开解着。
这邀请诚然是突然的。莫说费南渡,就连薛眠自己都在说完之后明显愣了一下,脑袋放空了一瞬,有些轻飘飘的不落地。
一阵短暂的静默。
静到薛眠都有些后悔了,这邀约太突兀太尴尬,怎么就稀里糊涂脱口而出了。
正准备给自己找补下面子,说句“你要是忙就不留客了”,对面人却开口了。
声音有点低沉,细听之下似乎带了一丝隐忍的压抑。费南渡垂着眸子清了下嗓子,方抬头道:“好,那就不推辞了。”
淡淡一笑,薛眠道:“没什么,都是家常菜,不嫌弃就好。那你坐会儿,我先安顿小觅去洗澡。”
孩子被教得很好,虽然偶尔也会撒娇耍赖,但很多自理能力被培养得到位,比如可以自己吃饭洗澡,不需要大人刻意的照顾看护。
薛眠在浴缸放了半池水,让孩子自己玩。忙完这头,马不停蹄又跑到厨房开始准备晚上的饭菜。
菜色没有特别复杂,做个酱烤鸡翅、辣椒炒肉、耗油生菜,再煮一碗海带冬瓜汤。主食按薛小觅点的办,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三个人吃应该够了。
以前薛眠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不会把做饭这种技能列入必修,不是外卖就是泡面,也过过很长一段时间不规律的生活。后来有了小觅,虽然孩子一应衣食住行都是交给陈姨帮照管,但薛眠想着等小觅再大一点,能跟大人一样能吃五谷杂粮了,自己作为爸爸也好舅舅也罢,总要有点表示。如果他能把做饭这件事学会,以后时不时给孩子下个厨,也算是种亲子乐趣吧。
“需要帮忙么?”身后传来费南渡的声音。
薛眠手上正切着青椒和肉片,刀功不错,可以不用眼睛照看的回头应声道:“不用,我很快就好。客厅有电视,你自便吧。”
彼时费南渡已经除了西服外套,身上的衬衫虽仍旧一丝不苟,袖口处却解开了纽扣推到手腕上,感觉像是真打算进厨房来帮忙的。
薛眠的目光落到那双微微抬起、似是已经打好了要帮忙架势的手臂上。顿了顿,念头一闪,当即改口道:“或者你要是不想看电视,可以帮忙把西红柿和生菜洗了?”
还是给个台阶下吧,看这样子对方是真心实意要来打下手的,如果拒绝得太干脆,毕竟来者是客,好像也不够礼貌。
费南渡点了下头,扫了一眼流理台,拿起篮子里的菜站到水池边,一片一片一根一根,低着头认真清洗起来。
不大不小的厨房里,两个人站得距离不近也不远,多走两步会挨上,立定不动则永远碰不着。
薛眠手上没停,切好了肉和青椒又去切海带和冬瓜。鸡翅已经进了烤箱,其它几个菜快炒一下也不会要多久。面条就更不用说了,开水下锅一煮就熟,炒好的鸡蛋卤子一浇即成。
正一丝不苟忙得投入,费南渡将洗好的生菜递了过来,似乎是犹豫了两秒才开口,道:“有个问题,要是觉得能对我说,我洗耳恭听。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你听过就算。”
说不上来是哪里来的直觉吧,薛眠好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好,你说。”薛眠将生菜铺平在砧板上,语气自然淡定,没有太紧张或太僵硬。
说话的功夫西红柿也洗好了,费南渡抽了张纸盒里的擦纸,擦拭着西红柿表皮的水珠,缓缓道:“这个孩子,是薛盼的?”
薛眠是孤儿,从小只跟一个姐姐薛盼相依为命,这是当年薛眠自己亲口对他提过的,所以费南渡算是清楚。
“……嗯。”切菜的手不受控的抖了一下,薛眠停了停,有些走神的应了一声。
“为什么孩子不留在他父母身边,而是交给了你?”费南渡将擦好的西红柿放到盘中,一样递了过去。
果然是这个话题。
卫生间和厨房是对角线,因为房子单层面积不大,所以虽然是对角线,但两处隔得不算远。此刻浴室里的水花声隐隐约约传到薛眠耳朵里,提醒着他那扇门后面的人是谁,这个提醒让他一时默然不语。
孩子为什么要交给自己。
孩子……为什么会跟了自己。
闭了闭眼,努力不露痕迹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尽量做到平心静气。
“他爸爸是个赌鬼酒鬼,失业在家,没能力养孩子。所以我申请了法庭仲裁,孩子最后判给了我。”
一番话说得平静从容,没有任何语调起伏,仿佛二人讨论的是别人家的一桩鸡毛蒜皮零星小事,让人听不出他在想什么,更不知这话背后有没有其它未曾言明的内情。
然而费南渡却听出了不对劲。
“薛盼呢?”他并不拐弯,直接点明:“父亲没有抚养能力和资格,孩子的妈妈难道也没有?”
薛眠怔了一下:“他妈妈……”
费南渡一直注意观察着他的表情,在说到这里时,除了明显的停顿与犹疑外,他清清楚楚的从薛眠突然发红的眼尾里看到了一片闪光的东西。
支离破碎的那种光亮。
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与手臂,手臂撑在案台上,撑托着身体的重量,犹如冷风过境,萧瑟发抖。
费南渡一时愣住了。
他在克制什么。
他想起了什么。
他……
是在哭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cue小毒君,小毒君啥也不知道。【挖鼻孔.jpg】
(#^.^#)周三见哈~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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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孩子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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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披着雪白浴巾的小小身影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仰着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薛眠。他眉头拧麻花似的高高蹙起,眼底颤颤巍巍,似乎闪烁着异样的光,像是害怕,一种失去了可依仗的安全感的样子。
“爸爸,你们……是在说……妈妈吗?”
薛小觅问。
孩子出现的不是时候,薛眠唯有庆幸自己什么都还没说,还来得及补救。立刻放下手上的刀具,快速收拾好情绪,擦干净手,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搂了搂还有些湿哒哒的小人儿,不无温柔道:“是呀,在说妈妈。我们说……妈妈出国工作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呢。不过妈妈应该是有事在忙,所以我们就耐心一点,再等等她,好不好?”
“……好吧。但是爸爸……”
孩子的眉头始终蹙着没松开,吸了下鼻子,半商半量道:“下次妈妈再给我寄遥控飞机和玩具,还有零食的时候,爸爸你可不可以跟妈妈说,小觅的飞机有点多了,下次我想要火箭和大船,可以吗?还有还有,上次那个糖果,意……意打……”
“意大利。”薛眠揉揉他的头发,微笑着替他接话。
“嗯!意大利!”薛小觅也咯咯笑了:“意大利的糖果,最好吃了!我还想要。爸爸可以让妈妈下次去意大利的时候,再给我寄些回来吗?葡萄味的我最喜欢!”
“好啊,没问题。”薛眠的目光始终专一,落在孩子脸上没有移开半寸,那双从来清亮如星的眼眸里有温柔缱绻,爱意明显:”爸爸跟妈妈说,让她忙完了就去,不要让小觅等太久。”
“Mua!”薛小觅搂过爸爸的脖子就是狠狠一口亲在他脸上,笑得无比开心满足,然后蹭的一下就跑去客厅看电视了。
厨房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缄默。
“当着孩子的面,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薛眠背对着站在厨房门口,没回头,只淡淡道:“你想问的我应该能猜到。小觅是我姐姐的孩子,现在交给了我,以后也都由我抚养。这其中的缘由我不想说,但希望你能理解。”
“所以薛盼将孩子交给你抚养,自己却去了国外‘工作’?”
费南渡一瞬不瞬,盯着那道站得笔直的背影,声音有些低:“哄孩子的话,我能理解。但我不是孩子,也不会听不了真相。”
听不了真相?
是啊。只有身为孩子的小觅,才会听不了真相。
所以只能用一个尚能瞒住五岁孩童的谎言去安抚他、保护他,直到他能接受真相的那天到来,一字不差的全部坦白。
“没有什么真相假相。”薛眠转身走回流理台前,继续手上的切菜忙和:“就到这里吧,菜都洗好了。要不你去陪小觅看会儿电视?”
太蹩脚的逃避,莫说是有费南渡这样洞察力的人,就算随便换个粗线条的马大哈,也能轻松且清楚的看出他此刻的躲避与掩饰是多么的“拙劣与失败”。
但既然他不愿意说,费南渡选择尊重。
沙发上,薛小觅坐得很乖,十分投入的看着电视上的动画片。旁边坐着一位并不太熟的叔叔,他倒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费南渡的怀里,更加自得其乐的追起剧来。
费南渡:“……”
小家伙性格跟他这位“爸爸”比起来,倒真是有天壤之别。一个从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却活泼可爱热情不讲究。
等饭的空隙费南渡给司机老周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车留下,人可以先回去了。老周是他回国后姜蒙安排来的司机,跟了自己快半年了,为人端正本分,话不多,但有眼色、识变通,是个不错的下属,所以费南渡对他向来信任,也很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