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是摆明了示威。
陶子坚看着他的脸色,更加笃定不能告诉苏齐云黄咏的真实情况。
但他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字眼:“保护?”
苏齐云还是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一趟。”
罗半仙立即抬手拦住了他,他抽出手机,随便点开一个热搜视频。
视频里密密麻麻都是人,坐在小凳子上,喊着口号,背后还拉着白底黑字横幅——“恶臭资本家,还我血汗钱”。
“云哥你看。人山人海,坐着示威,摆明了要闹场。其实,我是有点怕漂亮招架不住。他一毕业就来了Nebula,不说这种场面,正常的人际交往他都很有限。”罗半仙说。
苏齐云揉了揉额角:“警察为什么没管。”
陶子坚无语道:“问题就在这里,别人有审批!理论上,他们只要文明集会,警察还真的管不了。但你说可笑不可笑——杜氏拖欠工资,来Nebula的展厅闹事,居然还能过批!这是摆明了几天前就开始筹备,算好了今天,要针对我们。”
罗半仙把手机收了回去:“我现在就担心漂亮。他从后台去的现场,估计还不知道这档子事——现场,现场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们的人。”
“云哥。”罗半仙耐心劝,“这你走不开。我看,要不黄咏那边我去,你和陶子留在这里,随机应变。”
苏齐云深深叹了口气:“外面到哪一步了。”
陶子看了一眼手机直播:“已经开始播宣传片了,估计马上漂亮就要上场了。不过网络直播有延迟,说不定,他已经上场了。”
一面是人命关天,一面又事关Helium 2.0首发的成败。
哪一边都很重要。
“算了。”苏齐云说,“陶子你留下来吧,实在不行就先顶上。我和半仙去看看黄咏的情况——”
“笃笃笃。”
三个人忽然同时看向门口。
一位带着工作牌的人,进门先鞠了一躬:“请问徐漂亮先生在么?”
他手上捏着个蓝紫色的信封。
“他不——”
苏齐云直接打断了罗半仙的话头:“我就是。什么事。”
“这是一位先生给您的。”
那人多看了几眼他脸上的痣,这才恭敬把手上信封递上,退了出去。
苏齐云三两下拆了信封,信纸上只有三行字。
“I trust I shall not live in vain;
I know that we shall meet again。
183XXXXXXXX”[1]
(“我相信我不会虚度此生,因为我知道,我们定会再次遇见”)
“这什么?骚扰情书?”陶子极其鄙夷地看了这张纸一眼。
“又是王尔德。”
苏齐云若有所思,想起了蒙代尔会所的那张信纸。
更巧合的是,当时他没有听从那张信纸上的建议,没多久,FRCA的易燃和顾培风竟然来到了会所里。
他隐约有个猜测。
“陶子,手机给我。”
陶子照做之后,苏齐云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了过去,把手机递给陶子坚:“和他好好沟通,问问他想要我们怎么做。”
他自己,则将这张信纸叠好,放入了左侧口袋。
正在此时,准备室的大门又被人猛地打开,负责展会的向梦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不好了!外面......外面出事了!!”
*
开场完毕,徐林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比较完美。
他开始按照既定计划,介绍Helium系统的设计理念,刚刚讲到“赋能每一位用户”的时候,下面乌泱泱的群众里,有一只手高高举起。
徐漂亮稍稍贴近演讲台上的小立麦:“对不起,在宣讲过后,会有集中答疑时间。”
没想到这人直接站了起来:“我就想问您一句,徐总。外面来讨薪的工人,您高抬贵眼,看到了么?”
徐漂亮克制地低了低头,而后说:“请不要讨论和本发布会无关话题——”
“您知道来的每一个人背后,都代表着一个普通家庭么?哦不,您不知道。毕竟您年薪千万,才毕业没几年,您在月城海边,买了跃层别墅吧,徐总。”
人群哗然。
贫富差距,向来是攻击人的最有利武器。
无论原本你有没有错,一旦摊出疑似有钱的身份,瞬间,不会有任何人站在他那边。
即使这钱,是徐漂亮用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得来的。
权贵二字,似乎天生站在普罗大众的对立面。
徐漂亮被忽然到来的私人攻击镇住了,他张了张口,没说话,底下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大。
那个站起来挑刺的人,似乎很满意目前的效果,他慢悠悠说:“现在,我能请您谈一谈上周杜氏熔断的事情了么?砸到杜氏发不出来工资——请问Nebula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徐漂亮稳了稳气息,红着耳朵反驳:“每个对冲基金的标的、投资策略,本着对投资人负责的理念,这些都是商业机密。很抱歉我无法谈论这些——公开场合,更不行。”
那人嗤笑一声:“装。”
“你!”
科班出身的徐漂亮,哪儿接触过这种无赖。
秀才遇到兵,本就有理说不清。
何况对方一点不一码归一码,不依不饶就是要往他个人身上攻击,徐漂亮给气的有些发抖,左手狠狠攥紧了演讲台,又被手腕的伤疼得一龇牙。
“您别和我讲那些大道理,我听不懂。”那无赖继续说,“我想,在座很多人也不懂你们金融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们就想知道一件事——那天熔断是不是Nebula操纵市场,今天杜氏先是气势如虹,之后再度数次熔断,跌穿发行价,是不是Nebula吃完涨势吃跌势,两头赚!”
徐漂亮感觉自己快要招架不住,咬牙道:“这和今天的发布会主题无关。”
“当然有关!”
他猛地把上衣一脱,露出里面白底T恤——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猩红的,全是用血写成的。
“看看!这些都是你们熔断当天逼死的普通投资者!这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都是你们资本说拉涨就拉涨,说砸就砸,我们普通投资者跟着一起血亏!现在……现在Helium系统居然大言不惭,要‘赋能普通投资者’,你们少逼死点普通投资者,就算是积德了!”
他把衣服愤而往地上一摔:“我爸、我哥,我嫂子,都被熔断逼得要死要活,这都是你们造的孽!今天……今天我非要来讨个说法!”
徐漂亮稍稍后退一步,用监听耳麦呼叫主办方,他用余光看到二三名警察打扮的人从两侧往那人方向走,为免惊扰其余观众,他们没带什么压制武器。
可一路上,这几名警察被人挡来挡去,快走到那个人跟前的时候,居然被人拖到了会场后面。
这……
徐漂亮几乎睁圆了眼睛。
这可是警察,这也敢么?
看他呆愣愣站在台上,观众席的人潮越发沸腾,其中不少人感同身受,间歇好几句“炒股真的害死人”、“炒股就是赌博”、“这样看Nebula再高科技,就是个黑心公司啊”、“其实不怕流氓横,就怕流氓有文化呀”。
他有些慌神地朝台下看——
演讲台上的光源过于炽烈,台下的观众都是一个个黑影,他看不清五官,分不清人,只觉得一个个都像是冷漠的魔鬼。
他们不在乎事实的真相,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自以为拿着正义的长剑,居高临下地批评几句,再把人心捅得血烂。
“诸位先静一静。”他用话筒说着,声音干巴巴的,“前几天熔断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今天杜氏再度数次熔断我更是——”
“你撒谎!”
徐漂亮一怔。
那无赖直接高高举起手机:“大家,可以打开Nebula App投资分析模块看看——就在一天以前,持有杜氏集团股票的持仓排名,前20,有17个都是Nebula和他们的关联基金经理——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73%俱乐部,那个俱乐部里的人,全都听苏齐云的!”
“……不会吧……”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掏出APP查看,站着的无赖则对着自己的手机嚷嚷:“第一名量冲阿尔法增强,是量冲基金的产品,基金经理归属于73%俱乐部。第二名守中宏观对冲基金1号,是守中基金的产品,基金经理同样属于73%俱乐部……”
他照著名单一个一个念,果然除了几个个人投资者,榜上有名的居然全是73%俱乐部的人!
念完之后,那无赖大声说:“我观察他们很久了,几次行情都是这个什么73%俱乐部兴风作浪,疯狂拉涨之后割一波韭菜离场,再高点入市狂砸一波价格,上涨下跌两边收益都吃,简直无法无天!”
徐漂亮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的确知道73%俱乐部和苏齐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还跟着苏齐云一起,和俱乐部的人吃过几次饭,可苏齐云真的有通过这个俱乐部操纵市场么?
其实他不清楚。
但现在各国直播都开着,全世界几十亿双眼睛盯着,他不敢胡说,更不敢随意打包票。
操纵市场,这在哪个国家都是重罪。
“——这样的公司,你们还敢信任么?连最顶尖的基金经理都被他们操控,大企业被打得说倒就倒,这样的公司,你们还敢把钱、把信息交给他们?这是被人卖了还要被帮着数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