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人紧赶慢赶找了几个月,琰琰给急得国外巡演也不演了,亲自跑回来沿途找,这才在拉萨边上,找着了晒成煤球一样的顾培风。听琰琰转述的情况,这个调皮任性的小少爷,当时可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那时候苏齐云正在国外念书,虽然不清楚这档子事,还是发了个短信关心过他究竟在哪里——当然,石沉大海,没得回音。
他头都没抬:“那是该留个疤,长长记性。”
“哥说的是。记性长住了,就在这呢。”顾培风指了指自己胳膊上的疤。
“……”
顾培风像是配合他上药一样,刻意把手腕翻出来,大长疤正对着苏齐云,问:“哥,你刚要问我什么事?”
看这这条疤,苏齐云心里莫名有些揪。
他上药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又恢复了淡然神色:“……没什么。”
他没抬头,看不到顾培风的唇角,勾起一点笑意。
“哥,你知道么。之前我出车祸那天,根本不是混混,也不是我走错了路。”顾培风抬眼,看着苏齐云,“我,是被三辆车追着,逼到山崖上的。”
苏齐云赫然抬头,眼神里的情绪乱得可怕。
“我带你看个东西。”
他手上的棉签被顾培风一夺,整个人被拉到了书房窗前。
顾培风这才接着说:“我知道那天,他们的目标是你。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还有人要来找你。包括昨天,你不省人事的时候,书房里也有人。那条挂在四楼的登山绳,压根不是要爬四楼,而是那人逃跑时候用的。”
“他能直接进你的书房,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哥,这是非常了解你生活的身边人。所以我说,你谁都不要信,包括陶子坚和罗临平。这回删指纹,首先删的,就是陶子坚。”
苏齐云敷衍地嗯了一声,移开了目光,接着他注意到奇怪的地方:“删指纹?去物业录指纹删指纹的,是你?”
顾培风点了点头:“指纹是我的。密码也是我设的——但我不会告诉你密码。”
“胡闹!”
苏齐云皱起眉:“我自己的家,我指纹都没有,密码也不知道,你自己想想,有多荒谬?”
对方完全没被他的火气吓倒,反而温温地笑了一下:“我接你呀,哥。”
“这段时间,我接你,我送你,每一天。不会让你进不了门的。”
“我不同意。”苏齐云直言拒绝,“我已经和琰琰打过电话了,她说顾家在月城有套小别墅,估计这两天就能收拾出来,到时候你就搬出去。你自己住,安全些,也自在方便些。指纹,等物业上班我就去改回来。”
顾培风忽然冷下脸。
看对方情绪显著有些低落,苏齐云解释道:“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我承认我这边,最近会连续有些麻烦。车祸已经把你卷进来了一次,昨天蒙代尔会所也是……所以我想了想,你是无辜的,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对方沉默着,没说同意,也没提反对意见。
书房窗户上还挂着些没扯干净的符纸,苏齐云有些心烦意乱,随手拽了下来,符纸下露出一条极细的黑线一样的装置。
他迅速看向对侧,果然装着一样的东西。
“光栅报警装置?”
“是。”
“今天早上,其实不止罗临平和陶子,我也参与了——瞒着他俩。家里看着是施法布道,其实我找了人,混在里面,悄悄装了这个。”
苏齐云试探性地抬手,在黑线装置旁扰了扰,几乎同时,顾培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培风一脸平静地按掉手机响动。
“现在家里所有的门窗、露台全部都装了红外光栅,全部连在我的手机上。哪怕是个蝴蝶飞进来,我也能立即收到消息。”
苏齐云眨了眨眼睛。
“昨天会所的两波人,之前追我车的人和闯进你书房的人,要针对你的起码就有两拨人。一拨会考虑你的安全,追我车的、书房里的和在舞池里纠缠你的都是。另一拨人,无所谓你是死是活,我猜,这一拨是杜嘉的人。”
顾培风就站在眼前,天还没大亮,不甚明朗的光勾得顾培风轮廓深邃,和他印象中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不同,现在的他,要复杂深沉的多。
苏齐云垂下眼眸,莫名一眼看到顾培风分明的唇线和白皙利落的下巴。
顾培风的唇角总有些上翘,平时看着亲和、逗人疼爱,这时候,反而有些意味深长的含笑感觉。
“哥。”顾培风的语气刻意软乎下来,“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搬走呢。连陶子坚和罗临平都在关心你,你却让我自己搬出去走人,对你不管不问,这可能么。”
他大着胆子,突然环上了苏齐云的手腕,看着是个语重心长劝解的姿势:“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掌控你的生活什么的。”
苏齐云有些出神,居然没有躲开。
他的手腕果然是盈盈一握,手背的肌肤还很柔嫩,不是男生的那种偏硬的质地,反而温凉得像玉。
顾培风琢磨着他的神情,试探性地收紧了手。他有点期盼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大胆尝试,又有些不安对方可能的反应,心跳得简直要裂开。
可苏齐云的反应,其实是最糟的反应——毫无触动,面无表情,活跟自己的左手摸着右手一样。
看他和陶子坚、罗半仙相处,顾培风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哥,苏齐云同志,对自己大杀四方的魅力毫无知觉,对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不仅如此,他对同性之间的理解太单薄,而且因为自己没这方面的想法,就以为所有人都没有。
比如那天顾培风借机吻了他侧颈的伤痕,齐云同志愣是接受了帮着掩护监听的解释,一点没不好意思。
再比如现在,他都被摸了这么久,还一点偏门心思都没动,估计真的在考虑顾培风说的是不是实话呢。
也许他该找找机会,打碎苏齐云的这种错觉。
顾培风没松手,直直地看着苏齐云:“哥,你想联手么?这些事情,都是因为Helium 2.0吧。”
这句话忽然点醒了苏齐云,他的眼神亮了一瞬,而后挣开了顾培风的手:“你不要掺和进来。”
他转身出了书房。
顾培风急急地跟了出去:“我能帮你扫除市场上的杂音,确保Helium 2.0的开发,这不好么?”
苏齐云停住了脚步。
“Helium 2.0最大的问题是赋能普通投资者,挑战了既得利益者。在不引发系统性风险的范围内,我,不,FRCA愿意公开支持Helium的开发——这样一来,至少明面上,不会再有人针对你。”
苏齐云低着头,胡乱整理沙发上丢得乱七八糟的抱枕。
“作为风险监管的FRCA,应当是中立性角色,培风,这个你应当知道。”
他依旧背对顾培风,薄薄的蝴蝶谷稍稍凸起,脊沟朝下,弯成个优美的弧度。
隔着后腰薄薄的衣料,顾培风忽然冒出了个古怪的想法。
他应当有腰窝。
因为经常锻炼,他的肌肉一定是紧实又削薄的,腰椎两侧微微凹下去两个诱人的窝沟,可能会很深,说不定……
“喂?”苏齐云的手忽然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着话呢,你在发什么呆?”
苏齐云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原本你的职位就是要风险隔离的,你可是整个市场风险的闸口。如果和我住在一起,影响你的专业判断,甚至无条件支持Nebula,那我真的是要立刻请你搬出去了。”
顾培风抿出一个笑容。
“哥,你以为我做这个决定,是因为,对你有感情么?”
他歪着头,眨了眨眼,刻意盯着苏齐云。
苏齐云的脸果然腾一下红了,他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转了回去。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臭小子乘胜追击,弯着腰从他身侧探头:“FRCA和Nebula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你们淘汰下来的风险预警系统,我们现在还用着呢,不用这么见外。再说了……”
顾培风趴上他的左肩,稍稍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其实,我馋你们的Dastring弦数系统,很久了。合作吧。”
血色在苏齐云耳朵上一点点升腾,让他薄透的耳廓看着就像瓣玫瑰。
顾培风很满意这个效果,他继续放慢语速:“当然,作为交换,我们可以向Nebula公开不涉及保密协议的所有数据,互通有无。”
其实顾培风的提议,对现在的Nebula来说,是最优解。
原本Nebula就会定期向FRCA报送数据,数据互通有无算不上什么大代价。
顾培风有一点说的没错,Helium,是把挑战世界秩序的剑。
所有人惧它、畏它,怕的并不是锐利的剑本身,只是怕这把剑过于锋利,却没人能够管束。
如果FRCA愿意以自己的权威性为Helium担保,做它的执剑者,市场上的担心忧虑,会少上很多。
可世上会有这么便宜的馅饼,偏生就往他苏齐云头上砸么?
忽然,一团软乎乎的触感从肩头传来,接着毛绒绒热乎乎的小嘴凑了过来,苏齐云一惊,正巧对上云云那对湛蓝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