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留了最后一线,没有将绳索勒得死紧。
“我们老大一直不让我和你说,说有机会会告诉你的。我了解他,他压根不是个示弱的人。如果我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说……所以,你觉得我道德绑架也好,多管闲事也好,这个恶人,就让我来做。”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交集,也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你,但是,苏齐云,从我遇见他的时候开始,他就献过一次自己的命。上次天文台,这次游轮,又是。”
易燃恳切看他:“所以,请你一定要把握好他,别让他再难受。”
“……还有,关于他和他妈妈的那些事情,后来我没再提过,也希望你烂在肚子里,自己知道就行,永远别提。”
“好。”苏齐云答应了他。
“就说这么多,待会儿他回来了。我先走了。”
易燃点头告别,右手一掀帐帘,一个人影就站在帐篷外。
帐篷的高度只到他的胸膛,但从熟悉的深灰色睡衣来看,俩人都认出了来人。
是顾培风。
不知道他在冷风里站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易燃顿了一下,接着强装自然地问候了几句,回了自己的房车。
顾培风弯腰走了进来。
为了安全考虑,帐篷里没有用蜡烛,刚刚苏齐云在调整仪器,帐篷里也没有打开任何电灯。
方形窗口斜进来一些月光,照得室内凉悠悠的。
顾培风进来了,一声没吭,低头整好自己的床铺,整好后,他把整个人裹了进去,连脑袋都没留。
西藏昼夜温差大,白天二十多度,晚上却能掉到十度以内,湖边的草原上更甚,零度左右都有可能。
这几天苏齐云和他虽然一个帐篷,但都是一人一床羽绒铺盖,免得相互卷被子冻着了。
毕竟草原上感冒,并不像平原那么好对付,很容易就引发高反,严重的会转为肺水肿、脑水肿,威胁生命。
顾培风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里面黑乎乎的,连空气都被他的体温烘暖和了,很安定。
他蜷着,忽然,身后的被子被人一掀,苏齐云钻了进来,凉冰冰地抱住他的背。
他被吓得身子一紧。但很快,他又缓和下来。
苏齐云很少主动,更少黏他。虽然他很欣慰苏齐云抱住了他,试图安慰,但一想到起因是同情可怜,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他不想要同情,更不想要可怜。
顾培风就穿了件灰色薄T,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暖和的体温从布料下稳定地辐射出来。
他的背很宽很厚实,但蝴蝶骨又不张扬夸张,恰到好处。
苏齐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之前顾培风老爱贴着他的后颈睡,这样搂着,真的又亲昵又有安全感。就是顾培风后脑勺的头发毛绒绒的,有些扎人。
最后还是顾培风先开的口。
他背对着苏齐云,闷声闷气地嘟囔:“你干嘛。”
“不是说好今晚一起看星星么?”
顾培风沉默了一会儿。
他俩谁也没有触及易燃在帐篷里说到的那些事情。
苏齐云环着他,抚摸他小臂上的肌肉,又问了一遍:“看么?”
俩人又披着羽绒被起来,搅和得帐篷里呼呼啦啦的。
苏齐云带着教他分辨天空中的星座,还捕捉了几个漂亮的星云给他看。
浩渺星空是如此让人着迷,许多人一旦仰望无垠的宇宙,所有思绪都会遗忘,一心沉进沉默的星光中。
“以后等冬天了,我带你看大犬座α星,也就是你们常说的‘西北望、射天狼’的天狼星,它亮度大,通过望远镜很容易看到清晰的色彩变化,活像是星空里五彩的的烟火。”
顾培风从星河的美景中抬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才是星空中,最美好的烟火。
苏齐云帮着理了理他的耳发,轻声说:“刚刚……你别怪易燃。我,其实早知道是你,只是一直在等你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早点来,不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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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月华
苏齐云的眼神向来清澈又温柔,一如初见时,和他一起眺望阴翳树林时那样。
“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苏齐云拿起他的手,带着他摸了摸左耳的耳钉。耳垂软乎乎的,还有些冰凉,凸显地那一小颗金属,尤其坚韧:“从这时候开始。”
顾培风的心忽然跳得厉害。
苏齐云的声音更温和了一些:“干嘛不告诉我?是……怕我有心理负担?”
顾培风垂下眼睫思索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会。”苏齐云抚摸他的背,“这还是你教我的,我喜欢你,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好的、坏的,亮的、暗的,我都喜欢。”
苏齐云柔和地注视着他,感受到顾培风背部原本紧张僵硬的肌肉,一点一点放松。
“……其实我,景仰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以前,我趴过你家窗口,吃过你家的包子,吃过阿姨做的太平燕,还吃过孝慈的生日面。”
苏齐云温和地注视着他。
“我妈,据说是自己考上京城的大学,原本是家里的骄傲。后来……她没提过具体的原因,但料想不是什么好事,总之她辍学了,回来零散打工,还染上了酒瘾。她总说是我毁了她的学业,毁了她的理想,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的一切。从她给我起的名字就知道,她希望我离得远远的。”
顾培风拉着他的手掌,在手心写下“江逝远”三个字。
他知道苏齐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刺桐城的时候,他是那么微不足道,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认识他才是常事。
苏齐云垂眸,像是盯着这三个无痕的字迹一样。
他缓缓握起掌心,温和说:“逝远,也不一定是个不好的名字。比如‘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再比如‘往事沄沄逝’,也许她这个名字,只是想纪念自己远去的岁月光阴,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抬手揉了揉顾培风毛绒绒的头发:“那个年代能够靠自己考上大学,你妈妈,其实是个非常厉害的女性。”
地平天阔,草原上厚重的云,都被风推着走。
恍然之间,让人觉得,这里的时间悠长悠长,和他处不一样。
顾培风被像小孩子一样摸了头,有些不开心:“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我不可悲也不可怜,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而且当时,我还有你。”
苏齐云靠着他坐:“我没觉得你可悲,也没觉得你可怜。就是觉得,之前我真迟钝,也不知道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我应该早些和你谈心。”
看着顾培风周围的氛围低暗下去,苏齐云赶忙转了个话题:“月亮出来了,来,我带你观察月亮上的几个标志环形山——”
顾培风稍微打起点精神,朝望远镜里瞄了一眼,眼神蓦然亮了:“云云,你快看,这是什么?”
苏齐云凑过去,把望远镜晃了一周,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白洁的月亮四周,围着一圈五彩的光晕。
“这是月华。”苏齐云和他解释,“很多云持续飘过月亮的时候,就会有一定的几率产生。云,其实是小水珠的聚集,这个你明白吧。云边缘的小水珠会产生衍射现象,就会出现月华——看着像一圈薄薄的佛光围绕着月亮。”
每每他解释天文知识的时候,总显得无比睿智,极有魅力。
顾培风一直脉脉看着他,看得苏齐云讪讪一笑:“我脸上……有东西么。”
顾培风单手撑着地,稍稍低头,吻了过来。
月光在他身上洒了一层细霜,苏齐云任由他靠过来,迎合他的亲吻。
长吻之后,顾培风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些:“你还记得,我高中毕业的时候,离家出走么。”
这时候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苏齐云着实有些不明白。
“上次来西藏。那个150的号码,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用它给你打过电话。”[1]
角落里的记忆猛然复苏。
有一天,正在上课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因为号码不熟悉,苏齐云当场就按掉了。
之后他看到了琬琰担心培风的短信,莫名也开始揪心起来。
他也害怕顾培风会不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于是翻出了他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是你,是你救了我。那条短信。”
苏齐云把他的脖颈勾了下来,更深地回吻他。
他吻上来的时候,顾培风的心被揪的一紧。
这之前,他们亲吻过很多次,主动的激动的总是顾培风,但真正掌握主导节奏的却是苏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