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找不到存在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进入大厦之前,年未已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从这座设施里看到的夜空如此美丽,竟让人暂时忘记它的残酷。死者们生前看到的是如此,现在是如此,估计以后也会是如此,他清楚人的渺小,实在是很难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此刻在亘古不变的夜空下,魏子虚的身边,他似乎接触到一些跨越生死的东西,令人遥遥望一眼就沉迷。
Aim at the star and you hit the moon.年未已想起这句老话,但是他想要摘到星星,该以什么为目标呢?
回到室内后,周围一下子明亮许多,但是沉闷的空气却让年未已犯困。
“唔——”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前有点模糊。
“你困了。”魏子虚说:“那就回房睡觉——你在我门口等一下。”魏子虚叫年未已在他房间门口等,自己进去抱了床垫和枕头出来,然后他侧着身子好看路,跟在年未已一侧一起向年未已房间走过去。
“这是?”年未已还没来得及问出心中困惑,魏子虚已经手脚麻利地进了他房间,把床垫和枕头铺到地毯上,自然地又回头去抱被褥。
“从今晚开始我到你房间睡觉了,经过这几天我算发现了,不看好你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连睡觉都不消停。”魏子虚整理好床垫,坐在地上换好睡衣。换衣服的时候他顺便把揣在兜里的枪掏出来放在桌上,“我睡在附近的话,你有危险我能立刻察觉,你也别想着偷偷出去惹事了。”
“啊…”年未已听他讲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做的必要性,明明前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魏子虚盯着他的表情,突然说道:“前几天我们没有这么熟,我还不信任你。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很弱而且自保意识不足,为了安全度过接下来两天才搬过来睡,这理由可以吧?”
“哦?你也会通过微表情读心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年未已吃惊地说。
“别废话,我先去洗漱了,你也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吧,都那么困了。”
魏子虚说地没错,年未已全身都非常疲乏,一坐到床沿就不想起来。但同时他的内心又有些兴奋,他跟别人同住的体验截止到大学为止,像这样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让他又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既期待又怀念。魏子虚的语气比平时急躁,看来那家伙也挺兴奋的不是吗?
年未已在床上把衣服换了,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很快魏子虚出来,用大拇指向后一指,年未已就听话地下床去洗漱。跟魏子虚擦身而过的时候,年未已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道,应该是牙膏吧,这个细节倒是新鲜。年未已简单冲了澡,用浴巾擦干净头发,往脸上涂上泡沫剃了胡子,腋下生风地走出浴室。
浴室外正对着落地窗,窗边是实木书桌,此时窗帘已经被魏子虚拉起来,他坐在桌子前背对着年未已。年未已看到他肩膀在动,有机械零件跟桌面碰撞的声音,年未已想他应该在摆弄那把银色左轮枪。这是唯一跟学校氛围不相符的地方,年未已抿了下嘴,他现在已经对那把枪有点后怕了。
“你洗好了?”魏子虚转过脸对他说:“我下午不是说要教你持枪姿势吗,过来,我简单跟你说一下。”
魏子虚的“简单说一下”,实际是手把手地教他所有细节。年未已在来到这里之前从没摸过真枪,即便对影视剧中的枪战有印象,也无法无师自通地上手开枪。“你力量太弱,不能单手持枪,不然就会像今下午一样被后座力震得脱手。你需要双手持枪,身体紧绷,向侧面倾斜三十度。”
魏子虚让年未已站在卧室中间,帮他调整身体姿势:“你用右手握住枪托,向前伸,注意肘部要微曲,别这么僵硬。左手包住扳机和右手指节,向后拉,这样可以分散后坐力,也比较好瞄准——还有腿,别站这么直,保持微曲。腰挺起来,别塌着。”
年未已端着枪,认真学习射击动作,可惜没有练习的机会。希望下次要对谁开枪的时候,那个人不是陈路遥或魏子虚,不然他一定心虚地拿不稳枪,年未已想。
“你头发散下来比背头好,看上去没有那么欠揍了。”
魏子虚在年未已身后说了这句话,然后迅速回到持枪姿势的话题,甚至年未已都以为是幻听。
大概调整了十几分钟,魏子虚勉强满意:“你下次开枪,先把枪拿稳,已经没有子弹给你浪费了。我在就会尽力保护你,但要是我不在了,这枪至少能起个威慑作用吧。”
“啊?我花这十多分钟只是为了起个威慑作用吗?”年未已不满道:“我下次一定不会射偏,说不定还能保护你呢。”
“保护我?会被你射中的大概是个死人吧。”魏子虚虽然语带嘲讽,但眼睛里挺高兴的:“行,今天的事也干完了,早点睡觉吧。”
第89章 圣殿与枪炮玫瑰
与人共处一室,虽然没有同床共枕,不过年未已还是感觉到了地毯上那人很强烈的存在感。
关了灯,有微弱的星光从窗帘间透进来,年未已偏过头,看到旁边那人睁着眼睛,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明天的游戏……”年未已听见他轻轻地说:“如果我在明天的游戏中死了,你怎么办?”
明明说了要早点睡觉,却立刻问了一个让人睡不着的问题啊,年未已心中抱怨,同时敷衍道:“如果你是不慎死掉,那我大概也活不过明天;如果你是为保护我死掉,那我一定不负所托拿个第一名回来。”
“呵,是你会说的话——但我不是在问行动计划啊……”
魏子虚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自言自语,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如果我死了,岷则会怎么办呢……”
嗯…好像没有带上姓氏,听起来真是亲密,让某医生想到魏子虚现在叫他都是姓氏加职业,年未已便接话说:“如果不是靠你吃饭的小白脸,就继续那样过呗,还能怎么样。”
“哼,但愿如此。”魏子虚向左侧翻了个身,背对着年未已,盖好被子。
年未已也侧过身,看着魏子虚的后脑勺。难得秉烛夜谈的机会,却结束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让年未已有些不爽。虽然他前几天总是缠着魏子虚打听他男朋友的事,但魏子虚主动提起,这感觉就不太对,年未已现在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男朋友的性格侧写一点兴趣都没有,就只想让那个名字从魏子虚脑子里飞走。
但是魏子虚不吭声,年未已只能从魏子虚说的最后一句话发散思维。在这种时候还念叨着的人,应该是魏子虚很重视的人吧,魏子虚交往过的男男女女他自己都数不清,究竟有谁能让他一直记挂着呢?
“魏导,你桃花运不错,到现在年纪也不轻了,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
“嗯?我想想……”魏子虚回答,用了一分钟仔细回忆,最后平淡地说:“没有吧。你呢?”
“我——”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很多影子:有在纸牌游戏中含着刀片满口是血也要赢的影子,有在金色鸟笼中窒息倒地的影子,有脱了外套就跳下湖向他游过来的影子,有从迷雾中突然冲出来撞开了枪口的影子,有醉醺醺在他耳边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的影子,还有更多勇敢的、谨慎的、暴躁的,颤抖的影子,都渐渐和这个背对他裹着被子的身影重合,让魏子虚看起来有了厚度,不再跟他以前认识的魏子虚一样。
年未已突然不太确定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咬住了嘴唇。
年未已吸了一口气,正过身子平躺着,手掌舒服地叠在小腹上,说:“我可没有你那么擅长说谎,所以我不说了。”
从他抑制住了有话直说的冲动开始,年未已就摸清了自己此刻的情绪,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他对于事实从来不抵赖。
年未已放下心来,随即进入了梦乡。
令人疲惫不堪的第五天结束了。
一夜无梦,年未已睡到自然醒,感觉到暖融融的温度蔓延到自己脸上。他扭过头去,眼睛睁开一条缝隙,见到室内已经明亮得一览无余。地上的被褥叠好了,晨光从敞开的窗帘射进来,年未已刚睡醒有些懵,张着嘴伸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懒腰。
魏子虚从浴室里探出头,半张脸全都是剃须泡沫,他往床上瞥了一眼,眼尾稍微一弯,又回去继续刮胡子。游戏之外的时间总是流转地很快,这个早上却反常,年未已窝在床上偷懒,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恍然有种时间静止的错觉。好像从“渐冻症”的疯狂症状中醒来后,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变慢了,有无数他未曾留意的知觉开始觉醒,让他觉得新奇无比。
年未已起床洗漱期间,魏子虚给他拿来了早餐。两人匆匆吃过,一起踏出房门的时候,气氛再次变得压抑。
【现在是八点整,请各位前往七层开始今天的游戏。游戏规则会在七层说明。】
在director的广播声中,剩下的人在电梯前聚齐了。到了第六天,已经没有人像第一天那样精神饱满,年未已看到所有人都皮肤暗淡,双眼下面拖着乌青眼袋,一副快要散架的样子。Mick和Jin两个人站在年未已对面,仿佛以电梯门为界限跟他们俩隔开。陈路遥最后一个到,他走过来的时候魏子虚向前一步站到他和年未已之间,不过陈路遥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扫了魏子虚一眼,好像昨天的争执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