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人颤抖着将他揽进怀里,滚烫的泪珠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沈惜的心早就冷了,哪里是这一捧热泪能蕴热的。
他如今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庶人,身边守着另一个无名无姓的庶人。
没有追封双字的“和硕端谨荣亲王”,也没有官居二品的“富察大人”。
一到阴雨天,左膝骨就痛的不行,那人比他紧张的多。沈惜虽然痛,但是再也不哼出声儿来。
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午夜梦回的时候,肩窝出都沾着他滚烫的泪珠。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老在他睡觉的时候哭。还是偷偷哭,弄脏被子,还要弄脏他的衣服。
沈惜觉得自己身上的病越发多了起来,越来越难入睡,一睡却又难醒。
那人老是推着自己出门晒太阳,又怕阳光太多晒伤。哄着自己喝药,一个轻咳都要紧张老半天。
但是他真的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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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隐寺山腰向阳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
主人每日就转着手里那串光亮深沉的檀木串珠,另有一人时时陪伴身侧,或是在院内栽上几株栀子,又或是修建长到半仗高的两棵桂树。
日升日落,春雷夏雨,秋叶冬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皇帝每年都去两次灵隐寺,每次都待满两天。
其中一天一夜都是在灵隐山上过的。
直到皇帝老了,爬不动山,就让太子待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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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还好?”
太子跪在皇帝的榻前,低着头。“儿臣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世三月有余。”
皇帝死死地睁着眼睛,眼角却有两行泪落下,“另一人呢?”
正当壮年的太子抬头看了一眼他的皇父,又答道:“儿子到后的当天夜里,便去了。”
乾清宫内寂静了好一会,才听到皇帝说:“以后,别再去了。”
不日,皇帝崩逝,新皇即位。皇朝新陈替代,过去掩埋在历史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雷夏雨,秋叶冬雪。
日升日落。
第1章 【隋末乱世】
“你这个……”少年看了一眼那人花白的头发,气儿已经消了一半,“老骗子。”
那人却仰天而笑,站在悬崖边上的大石上,那双鹰目里竟然满是睥睨天下、舍我其谁气势。
“小友,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那人伸手捋须,浑身的气质竟是不似凡尘苦渡人。“原以为此番性命堪忧,却能再见天日,想必是托你挂念如此。”
少年收了手里的笛子,又看向那人苍白的头发,“你到底多大岁数了?”
“不可说不可说,破碎虚空,年月无知无度。”说着,又看向少年,“倒是你,这秦岭风光虽妙不可言,但山中无尘烟,甲子凭虚度。等你下了山,到了俗世之中,可别……”
说着,白发人径自大笑。
少年握着笛子,恍然如梦——“你是说我该入世么?”
白发人伸手在少年背后拍了拍,却是暗暗拍在几处重要大穴之上,“今日,老朽就叫你一日,好叫你行走江湖,方便无忧!”
说着,就如同老鹰拎着小虫子一般,轻松跃向空中——少年却忍不住低头往下看,猛烈的山风吹的他耳边呼呼作响,脚下悬空是百丈悬崖。嗷叫的黑鹰就在他身边展翅飞过,烈日仿佛就悬挂在他头顶一般。
少年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在周身迅速游走壮大的几股热流,就不可抑制得从喉咙里叫出声来,风声却将声音尽数稀释。
直到耳边清晰地传来白发人的声音,“你瞧,你这不是飞的很好?”
乍得一看,白发人已经是离他几丈之远。
“我瞧你是天纵的练武奇才,并无要师父领进门,只消一个像我这般愿意带你的人……”说着,白发人就像是一只鹰一般,在百丈悬崖的上空任意来往。
而在空中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弄的少年,手里紧紧地握住那支笛子,直到热的发烫。少年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上不下的停留在半空中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失重下落时,白发人拦腰将少年带回悬崖边。双脚踩在实处,才让一颗腾空的心安定下来。
“我也曾收了几个徒儿,但却没有一人有你的天赋。”白发人又将一只大掌盖在少年人的脸上,好一会,手指从下颌处两穴一路向上,直到头顶的百会穴处。
“如今勘破虚空,你应是我这世间所见的最后一人罢。”
“送你一程又何妨。”白发人说着,却是将源源不断的深远内力从少年头顶百会而下,贯通全身。
“我不知道你从而何来,却知道你该往何处去。世间千种万种,少年郎儿应一一尝遍。凡俗入口即在崖底,等你翱驾似鹰,自当随心而去……”
说着,竟如弥雾消散一般,整个人在日光中渐渐消散身影,只有声音还在空中回荡。
百丈高的悬崖,就剩那个少年,一身青衣,尚在消化方才白发人传化过来的功力。
沈惜想自己大概是进入了一个了不得的世界——出个车祸,醒来之后整个人傻掉了,这是原始森林么……从白天走到黑夜,依然是看不清尽头的树和山头。
直到有一天,他的视野里多了一个白发人。看不出年纪,却很显然不是现代人。
沈惜脑子里已经闪过千百种想法了,出了个车祸然后穿越什么的,梗子都烂了几十年了。那人只不过在沈惜自己圈下的“地盘”里过了一段时间而已,却是给他宰了两只鹿,一头狼,外加两条不知道毒不毒的蛇。
鱼都要吃吐了,终于能吃别的了!谁知道从瀑布上游拦下一条鱼是多么难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惜自己记着日子都快记不清数的时候,那个白发人又不见了。沈惜又在水里扑腾着,吃了半个月的鱼。
“啊——”
回声经久不息,沈惜望着看不见底的悬崖,一屁股坐在悬崖边上。老老实实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寻来的笛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腹中热流滚动,双目双耳的感知却在笛音中越发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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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手里的笛子可否借在下一观?”问话的人一身淡色袍子,端的却是风流俊朗,墨色的黑发簪在脑后,只余一根素玉簪子固定。
沈惜侧过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将笛子握紧,“不可。”
如果不是白发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地——等沈惜知道自己身处秦岭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那个地方的,毫无印象,连记忆也是空白的。沈惜看得开,穿越必发事件——失忆就是梗中之梗。等他能轻功自由上下百丈之崖的时候,已经算不清过了多少时日。
手里的笛子是他身上唯一的东西,而白发人消失之后,沈惜找到了他留下的包裹。
沈惜拒绝了一个一看就是风流哥儿的请求,那人也不气馁,又柔着声音问了一遍。沈惜抬眼看了来人一眼,正是撞入那人的双眸。
就像一潭深水,看似毫无波澜,却内蕴极深。
石之轩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双目纯净,耐不住一张脸却是张扬而放肆的精致华丽。
“你为什么想看我的笛子?”
男人一愣,随即勾唇一笑。周身的气质瞬间就变得温雅而和煦,像寒潭一样平静的眼里也有了一丝笑意。
“这笛子,与我有缘。”
沈惜皱着眉毛,他握紧手里的笛子,笛身微微发热。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并不好惹,再温文尔雅的气质也没办法掩盖这种危险的直觉。
石之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感觉到少年的变化,看似毫无内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此刻的气场却全然不像是不懂武道之人。
“还是那句话。”少年根本就不知道,他皱着秀挺的眉毛,从薄唇里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这幅清冷的样子简直就是正面刺激。
受刺激的人显然就是石之轩,“你的笛子与我有缘,是源于你与在下的缘分。”男人一脸的正经,丝毫不像是在调戏良家少年的样子。眼前的人满目的纯净,简直就像一张散着墨香的白纸,正在等待有人提笔渲染。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惜移开目光就想要绕过这人,石之轩显然也是早有预料。男人挺拔高挑的身子只是微微往后一退步,就将少年的过路拦截。
沈惜又往走,男人宽厚的胸膛就抵在他眼前。
如此几番折腾下来,沈惜的耐心就被磨光了,伸出右臂,纤长的手指翻转玉白的笛子,直直地抵在男人的胸膛上。
“让开!”清冷干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
石之轩只觉得少年的低喝入耳,竟然是伴随着胸前的一阵钝痛——正是他想要入手一观的玉白笛子。抵在前胸,却有着横贯而过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