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吃着吃着就发呆?”虽然语气温和,但是话里显然是有些许责备的意味。原因无他,越是喜爱,就越是严格。
哪怕现在的十四阿哥才十岁不到——饭桌上心不在焉,这可是没有人教给他的规矩。胤禛蓦然想起上一世,皇父曾说过自己“喜怒不定”的话。康熙自己何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性子?
上一世的康熙喜欢十三阿哥胤祥的时候,丰厚的赏赐,几乎事事伴君的圣眷哪个兄弟不是眼红着。
厌恶的时候,养蜂夹道那样恶劣不堪的地方,却也忍心将曾经心爱的儿子关了进去。整整十载光阴——从风华正茂的十三贝勒到双鬓微霜,斗志败退的皇十三子。
胤禛不动声色的看着胤禵,见他正正经经地朝皇父道歉请罪。在康熙明显是满意地放过他一马之后,又将小儿子的撒娇满盘接收。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但是胤禛显然低估了这两父子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空间的腻歪。
康熙检查胤禵的功课,显然是有些区别的——
“小十四还是像朕的,这篇就背的很好……”别的儿子,完完整整地背下一篇来,能不来一句“切记勿骄傲自满,沾沾自得”就很不错了。
诸如此类的称赞并不少,两个人的相处状态甚至有点超乎和谐。康熙出巡在外,太子虽然也常常送信去往康熙圣驾处,但是基本都是国事居多。
而对比十四阿哥那种,明明是纯流水账还要修饰地漂漂亮亮,再叫人快马加鞭送去塞外的信。两者之差,实在是让胤禛都忍不住想要问上一句——您这小儿子如今也十一岁了,这么腻腻歪歪地养下去真的好吗!
这个想法也只是胤禛脑子里冒冒头而已,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十四要做到让康熙满意的地步,并不容易。
“祖宗家训你不背?要朕说,一百二十遍的《资政要览》都是少的!”见胤禵老老实实承诺,必定读透背熟,完了,康熙规定了上交作业的时间,并且要求加上一份十四阿哥一边念,一边抄的《孝经》。
《孝经》都是启蒙后一两年就学了的东西,如今又翻出来。
“往后,每年年关前,都送一份到朕的御案上来。”
沈惜心里有点小脾气——他常常是最认不清现状的人。
康熙点名让他抄《孝经》,每年年关前呈至御案。在无责无过的情况下,这就是变相的青眼了。别人眼里都清楚的,偏偏到了胤禵这里就不行了。
“朕看你之前写给朕的信里夹着的两片叶子,真真好看。”
沈惜收了心里的嘀咕又乐了,他有时做些小玩意儿,怕康熙和胤禛说他,并不常常拿出来。那次兴趣来了,夹在信里一并送去给了康熙,没想到他倒是赞了。
“那两片叶子上的栀子开得最美最香!”小孩儿的语气里明显带着点儿炫耀的意味。
沈惜没想着把花朵儿摘下来做成书签。
一来香味着实浓郁,二来雪白的花瓣存成书签儿自然会变黄,不如原先好看。倒不如存着那两片衬托花朵的叶子,颜色碧绿滴翠,既有叶片清香又有淡淡花香。
康熙自然懂得小儿子的心思,伸出手摸了摸胤禵的小脑袋——即将满十一岁的小男孩儿如今有了一丁点儿少年郎的影子了。脸蛋白净带着健康的红晕,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娇憨。浓密的羽睫下是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鼻梁笔直眉毛秀挺,未来无疑是一个十成十的美男子。
“今年冬天太冷,皇父就不带你出门了。”
沈惜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不乐意,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今年九月能带着他一块去北塞本来就是难得。
于是他乖乖地上前一小步,离康熙更近一点的距离:“那皇父出门要注意防寒。”
康熙笑了,中年美大叔笑起来的确是很有滋味的。沈惜在心里得意了一番,自己长大之后绝对比康熙长得好,更别说中年了。
“皇父今年冬天不出门了,陪你在京中怎么样?”
你都说了你不出门了,我还能怎么样……
“那明年我还要上书房吗?”明年胤禵就满十一岁虚岁十二了,想想是不是能免了凌晨三四点就得上书房上课的事儿。
康熙点头:“你如今才多大,当然要接着上课了。等你再大一些,朕南巡的时候带上你一同去。”
“那要多大啊?”沈惜把上课的事儿放在一边,反正这么几年他也坚持过来早习惯了。重点放在了南巡上。南巡可不同巡幸塞外——时间更长,当然经过的地方就更多了。
皇帝停下来看了一眼小儿子亮晶晶的表情:“这么想出去玩儿?”
沈惜摇头:“没有,儿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总要出去看看才知道啊。”
康熙又要笑了:“你才多大,就能说你读书读了很多年?出去看看是可以,朕赏你一处庄子,让你时常出去逛逛如何?”
沈惜想想,一处京郊的庄子,虽然还是在老北京,但是好歹比日日待在宫里要好的多。
瞧见小儿子眼睛更加亮了,康熙乐得不行了。这庄子他名下是有一些,儿子大了却没有出宫建府的,例如三阿哥胤祉那儿,他就赏了一个皇庄。如今胤禵他哥哥胤禛的庄子都还没有到手,就让弟弟先给讨了去。
“那庄子里有两处极好的温泉眼。”再加指点,沈惜立刻会意。
“等儿子好好整置整置,就请兄弟们一起去聚聚!”但是温泉只让四哥和十三个一起泡!
“皇父不要了?”
“好吧,我请皇父泡温泉。”
康熙果然满意了,伸出手摩挲着小儿子滑溜溜的脸蛋儿。
第10章 【康雍时代】
在康熙三十五年末的第一场冬雪落下后,康熙终于答应让四阿哥胤禛带着他的弟弟十四阿哥,携十三阿哥一同前往京郊北面儿的一个皇庄上。
那也是一处老庄子了,顺治年间原本是要作为陪嫁赐给公主的。又给留了下来,如今让康熙赏给了十四阿哥胤禵。这在宫中并不是一个秘密,而是皇帝亲自明文下旨,再由梁九功亲自去宣的旨。
德妃乌雅氏看着有大儿子带着胤禵,只是嘱咐要顾着阿哥身体,不要着凉生病,就轻松放行了。至于被带上的十三阿哥胤祥——随着天气变冷,庶妃章佳氏身体越发不好,储秀宫早早烧起了银丝碳,焚着凝神的香。胤祥一直都担心章佳氏的身体,原本活泼的少年近两年竟然是越来越少见笑容了,于是他也被带上出门散散心。
“我说,十四弟这次又要破费了。”
毕竟是顺治年间留下的庄子,很多地方都要修缮。哪怕这庄子地处极好,产出也不错。但是这一年一年维持修缮的银子也少不得了。如今胤禵还是尚未成婚的皇子阿哥,身上又无官无爵的,光头阿哥一个。
身边的钱财无非就是按例来得份儿,再加上平时上边长辈给的赏赐之类的。不像他的哥哥们,已经入朝做事的,还有底下的人每年过节过年的孝敬等……
沈惜看着这个庄子简直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
先不说康熙原本打算拿来引诱他的两处温泉眼,这粮食、水果再加上靠庄子北边儿的两座山上,山里有些什么倒是还未探明——靠山吃山,这个庄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但是让沈惜烦恼的是,如今这庄子成了他的,每年基本维持的银子就得从他名下的帐上走了。可是谁都知道十四阿哥受宠,却没人知道,十四阿哥能拿得出来的明晃晃的银子却没有多少……
沈惜看着胤禛,特别想问问他,皇父和太后赐下来的那些东西价值连城自是不必说的,问题是——能玩能看,不能随便送人,更加不能卖!
所以问题来了——哥,能借钱么?
胤禛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侧身低下头,看着小十四仰起头露出略微可怜的一张小脸。
心里有些乐了:“无碍,四哥先给你垫着。”
嘴上说着钱先垫着,但是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情绪——说实话,哪怕曾经是一世帝王。但是如今他仍为人子,仍然是胤禵的哥哥。
他的皇父自有决断,非到手不能写,身不能动的地步,不甘示弱。也不会想到能继承大统最适合的人选只有他爱新觉罗胤禛。
他的额娘乌雅氏——上一世与他关系甚为冷淡,却也照顾着胤禵平安喜乐一生,若无康熙晚年的九子夺嫡。堂堂皇十四子娇妻美妾,儿女成堂,王爵在身,一世何忧?
他的嫡亲弟弟——上一世能力非凡,这一世还未长成,在皇父心中的地位与加持的宠爱相比前世,有增无减。
谁都活得好好的,哪怕胤禛是重生一世,但是与他最亲的人,貌似都不需要他有所动作来改变什么。
自己何尝又不是在做改变?
小十四能主动向自己寻求帮助——这应该也算不小的进步了吧?
当天下午胤祥就回宫去了,但是胤禛和沈惜留了下来。
说好的一天假期呢,不玩完了,怎么说都不舒服。沈惜赖在庄子里不想走,胤禛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庄子里。等宫门落钥,两个人想走也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