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枝转移话题道:“我可以出院了吧?”
肖凉点点头,问道:“我帮你办了出院手续,我送你去车站吧。”
木枝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我自己去就好!”
木枝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肖凉没有跟着他出来,上去找左笑商量治疗方案去了。
木枝做贼心虚的看了看身后,看到肖凉没有跟出来之后,立刻快速上了公交车。
木枝没有回自己的书店,而是去了市场。
商场的菜比市场要贵,木枝没有太多的钱,必须省吃俭用,每天变着法子的给自己做营养均衡还便宜的饭。
这么多年,木枝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好。以前他满心都是林野,现在终于也把自己放在了自己心上,然而还是为了孩子。
木枝提着菜,回到自己的书店,一边艰难的掏钥匙,一边提着菜的时候,有人从他身后把他手里的菜接了过去。
木枝一愣,立刻跳开,喊道:“谁?!”
肖凉站在他身后,沉了脸色。
木枝心里一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了头,不再说什么。
肖凉轻声问:“不开门吗?”
木枝这才慌张的把门打开。
肖凉默不作声的走进门,放下菜,把书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才问道:“住的还习惯吗?”
木枝尴尬的把自己鬓边的碎发理到耳后,说道:“还,还行。肖凉,我不想再麻烦你了,所以”
“我知道。”肖凉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有瓜葛,毕竟我以前追过你。但是既然我说了我走出来了,我要结婚了,你还这样骗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木枝心里也委屈,结果又被肖凉这么一说,木枝一时头热,反驳道:“你都要结婚了,我还跟你纠缠不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利用别人对我的关爱的人吗?!”
不是的。
他连被爱,都觉得惶恐啊!
肖凉愣在原地,良久,哑着嗓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还有……对不起。”
肖凉这么一说,木枝又觉得不好意思,握紧了自己的大衣衣袖,问道:“你要不,留下来吃个饭?”
肖凉一反常态的笑了:“好。”
木枝顿时又高兴起来,一边跑进地下室,一边道:“我给你拿咖啡去,你不是喜欢咖啡吗?”
结果木枝出来的时候,门口空无一人,徒留寂寞的暮色空空荡荡。
木枝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良久,这才失落的走到柜台那里坐下来。他刚坐下,就看见了肖凉的字迹。
肖凉在他的记账本上写了几行字。
“你想有你自己的生活,你放心,我已经从对你的感情中走出来了,以后不会打扰你的。”
“还有,我知道Omega单独带孩子难,钱算我和黎舸借你的,孩子百岁的时候,再还给我们也不迟。”
“肖凉和黎舸。”
木枝翻过那一页,那一页纸的后面,是厚厚的一万块钱。
肖凉不仅跟着他来到了书店,还提前取了钱。
他是少年天才,他早就猜到了。
肖凉少年就离开家自己闯荡,如今攒钱买房子,自然手头紧张,他能拿出一万块钱给木枝,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他还是给了。
木枝看着那一万块钱,良久,落下几滴泪来。眼泪越掉越多,木枝用手捂着脸,开始哭起来。
暮色在天地间游走,幽州天高云阔,火烧云漂亮得如同仙女的嫁衣,天地之间满是温柔暖软的暮色,如同锦缎。
橙红色的河流在书店里缓缓流淌,木枝趴在桌子上,小声的抽泣着。
我知道Omega单独带孩子难,钱算我借你的。
我先借你十万,怎么样?你分期还我,利息按照银行贷款来算,好不好?
木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可能是为肖凉和黎湍雪中送炭而感动,也可能是为自己单独带孩子感到委屈。
他就是想哭,想找个人拥抱,想要知道被人呵护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
小时候没有,上学的时候没有,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做情人的时候没有,现在怀孕了,自己照顾自己,也没有。
他快要死了,可能到死,也不会有。
第17章 油漆
单独开店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怀孕的Omega。木枝来西关开店的一个月零二十三天,遇上了大麻烦。
早上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木枝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挂掉了电话。再睡醒的时候,木枝把那通电话忘在脑后,自己给自己做了早饭,然后向往常一样打开玻璃门,再打开卷闸门。
打开卷闸门的时候,木枝在地上发现了红色的、类似于油漆的东西。
木枝疑惑的把卷闸门推上去一半,然后又把卷闸门拉下来,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卷闸门上被人用喷漆画得一塌糊涂。
可能是晚上闲来无事的小混混,随手画得。
实在是太丑了,不仅有碍观瞻,还特别招人烦。光是看到这惨不忍睹的油漆喷洒,木枝就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太过分了。
别人辛辛苦苦开个店,怎么可以这么视如草芥?
木枝看着自己的卷闸门,胸中的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狠狠的踹了一脚卷闸门。
卷闸门是保安全用的,自然很坚硬,木枝吃痛的原地蹲下,捂住了自己的脚。
孤身在外,木枝原本的生理性眼泪再也止不住,不争气的落下泪来。木枝抹掉了自己的眼泪,把卷闸门收起来,打开了店门,照常营业。
不管再怎么艰难,日子还是要过的。
如今他除了自己,还有孩子要保护。
然而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早上,木枝再次发现了油漆,这次跟上次的颜色完全不一样,红色和绿色对比极其强烈的、潦草的在白色的卷闸门上,彰显著对方的有恃无恐。
木枝抚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对自己说:“不生气,不生气,不能伤害到孩子。”
可是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木枝再次生气的捶了一下卷闸门。
然后未干的油漆沾了他一手。
如同这些潦草的涂抹,存心的恶心他。
油漆不容易洗掉,木枝好不容易才从路边修自行车的师傅那里借了点儿润滑油,这才把手上的油漆洗掉。
修自行车的师傅把油腻腻的手套摘下来,从工具箱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他,说道:“是不是卷闸门被那群混小子涂了?”
木枝接过湿巾,苦笑道:“不知道被什么人涂了油漆,挺不好弄掉的。”
师傅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还不是那群混小子,可不是第一天了。”
木枝把东西都还给师傅,正准备道谢回去的时候,师傅说道:“这样,我明天给你捎桶油漆来,你把卷闸门刷一刷,把混小子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盖上。”
木枝微微一愣,随即灵机一动,说道:“师傅,您能不能多捎几桶不同颜色的油漆来!”
师傅一愣,问道:“怎么了?”
木枝笑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到该怎么做了。钱我会给您的,拜托您了!”
师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可能是觉得木枝怀着孕不容易,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样,明天我去万光小区那里,跟值班的老张头借个梯子,你也怪不容易的。”
“谢谢您。”木枝连连道谢,“太感谢您了。”
“客气啥,这是应该的嘛。”师傅笑得敦厚,“你老公长年在外忙,你自己一个人多不容易。”
他们都以为黎湍是木枝的老公。
木枝也任由他们误会,毕竟若是他们知道他是单身Omega,不知道要承受怎样的白眼和排挤,甚至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毕竟Omega获得法律保护的时间,不过一二百年。
第三天木枝给了修自行车的师傅买油漆的钱,然后第四天的时候,早早的打开店门,把梯子搬出来,认真的在卷闸门上开始用油漆画画。
他从前是画油画的,油漆跟油画颜料的感觉虽然不一样,但是也是多彩的液体,木枝把刷子当做画笔,再一次开始画画。
他热爱油画,尤其爱画暮色深沉的时候,那是他和林野相遇的时候。
从前每到画画的时候,他就能忘记家里的一切,全心全意的投入一件事,这样就能当做一切烦心的事情都不存在。
油画是他的避难所。
可是后来,跟了林野之后,林野不喜欢他画画,也不让他办画展。唯一一次办画展的机会,也被林野从中作梗毁掉了。
林野毁掉了他的避难所。
他以为林野可以是他新的避难所,没想到林野才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人,他饮鸩止渴罢了。
木枝在卷闸门上,画了漂亮的向日葵。
他喜欢向日葵。
热烈的爱与仰望,永不停止的期待。
他希望的爱情,热烈如向日葵。
可是到最后,爱情成了扑火的飞蛾,他只有一把余温尚存的灰烬。
木枝画完向日葵,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卷闸门,然后放下梯子,盘膝坐到了一旁,等着油漆自己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