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道压轴题 (璞石)

　　“嗯。”
　　陆松宇听着他那一声带笑的应答，忽然就湿了眼眶。
　　他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听到这样一声应答呢？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给他这样一声应答呢？
　　这个周末，大部分教室都在讲评月考试卷，此起彼伏的讲评声里夹杂着老师们痛心疾首的怒吼——“这道题说过多少遍了？”偶尔也传来学生们并不诚恳的认错：“我知道了。”
　　“知道有什么用？你上次也说知道了！”
　　“你错了，下次还敢是不是？！”
　　陆松宇听着女老师们的声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叶盏会觉得自己温柔。
　　讲评完月考试卷，接下来肯定得做试题分析。清河校区秉承着欺负新人的原则，这种事情一律是谁来得晚谁干，时云归第一次把事情推给别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是用顾春连的话说，新人更需要锻炼。周三下午的例会上，陆松宇第一个上讲台：“跟高考相比，三中高三的月考整体阅读量加大，难度加大，文常更为贴近课本内容，只要老师能把课本上该扩展的扩展了就能做，作文明显向重大事件周年纪念靠拢，其他题型没有大的变化。”
　　顾春连：“······”说好的新人都要锻炼呢？陆老师你为什么不按照剧本来？
　　肖艺显然也没太听明白，问道：“那家长来咨询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一下什么样的建议呢？”
　　陆松宇想了想，认认真真道：“少玩手机多读书。”
　　下面好几个老师笑出了声，其实时云归也笑了，但她是被陆松宇认真的模样逗笑的，笑意都还没敛上就要开口护短：“都不许笑了，我觉得我们校区的语文组败就败在没有一个老老师，每次都被别的组欺负！”
　　陆松宇有些不知所措，茫茫然地看着这一群人，时云归嘴里说着语文组被欺负，但是他看得分明，时云归是享受这样的氛围的，格格不入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我觉得陆老师说得很对，”出声的是程书翎，“是应该少玩手机多读书，阅读习惯的培养很重要的。”
　　顾春连也帮腔：“是的是的，这个确实是很重要的。”说罢又让陆松宇下来坐，换其他组上去。
　　其他组陆续做完，肖艺又穿插着问了些问题，最后轮到数学组，但竟是程书翎上的。
　　“程老师，怎么又是你？”顾春连朝梁丹望了一眼，梁丹来得比程书翎晚一个月，又是要从初中数学转高中数学的，“梁老师呢？”
　　“没事，”程书翎边擦黑板边说，“有的是机会。”
　　程书翎倒不是要出风头，也没有嫌弃队友的意思，只是让一个初中数学老师来分析高中试卷，这是对教学的不负责。他虽然从三中辞职了，但仍像从前一样，写了十几页长的试卷分析，从解题过程到考点，从难度到区分度，从往年题目比较到来年趋势预测，一个不落，发到各位老师手里的时候别人都惊呆了。
　　“程书翎，”孟媛“哗啦啦”地翻着他的试卷分析，懒洋洋地背靠着墙，“你这个样子就显得我们很不上进。”
　　肖艺还嫌老师们不够忙似的，翻了几页，说：“我们老师以后都要这么做试卷分析才行。”
　　时云归远远地和金玲对视一眼——excuse me？
　　顾春连倒也知道老师们心里想什么，说：“程老师三中出来的，说真的我们的老师不能比，而且我们老师，手上怎么说也有四五个不同学校的学生，年级也不同，要是都这样，那我们老师的工作量就很大了。”
　　“那我们也是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啊！”
　　“这个问题等一下再讨论，”程书翎根本就不管说话的是校长还是主任，直接开口打断，“我要开始了。”
　　陆松宇细细翻完了程书翎的试卷分析，又认认真真听完了程书翎的讲解，时而趁着他板书抬头看一眼，他觉得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是要站在讲台上的，没有半点平时的嬉皮笑脸，也看不见那些令人讨厌的轻浮举动，他甚至都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程书翎。
　　程书翎的字写得好看，清秀工整，顿笔处刚劲有力，大概是小时候练过，陆松宇自觉比不上，心里那朦胧的欢喜好似又加多了一分。
　　他在想什么呢？明明知道不该喜欢，却还是忍不住，这世上，果然多得是身不由己的事。
　　国庆期间，肖艺签了一个全日制的高三生，名叫欧天建，每天都在校区上课写作业。因着不去学校了，也没法拿到学校的试卷，老师们便把全部的试题分析完后给他整理了一套高三理科月考题。欧天建本就懒散，原本还想着不去学校就可以不用考试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欲哭无泪之时，金玲还苦口婆心地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写，认真写，自己计时，在规定的时间内写完，知道没有？”


第11章 全日制
　　接下来的两天，顾春连安排了一个学管老师给欧天建计时和监考，自己则把欧天建的各科老师召来讨论了这个学生的教学计划。
　　欧天建跟这里的其他学生不大一样，他们家其实不富裕，欧天建爸爸犹豫了很久才签了八万，肖艺最开始是希望他交一年的钱，保守估计二十来万，那位普通的父亲在咨询室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先上一个学期，如果成绩真的有进步，他会去凑钱。
　　顾春连没有把这事告诉老师们，只问经过前一个星期的观察和了解，能不能给欧天建出一个详细的教学计划。
　　这份任务是提前布置下去的，老师们自然也都是拿着计划来的，程书翎昨天写学习评估的时候还得意来着，心里想着那些“你们是我教过的最差的一届”之类的，语言实在匮乏，老师想说你不好，表述方式多的是——基础不扎实、课堂内容掌握不到位、运算粗心、字迹潦草、态度不认真、注意力不集中······这咋全是欧天建？！
　　于是他就崩溃了。
　　“程老师，你不能这么写啊，这样我们跟家长也太难说了，你要先说点好话。”不单他崩溃，顾春连也崩溃了，这都不好意思发给家长看。
　　从前三中的老师都硬气，从来不考虑如何跟家长说学生的缺点，程书翎这股子傲气更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对顾春连的为难实难感同身受：“这有什么难的？他本来就这样。”
　　“我也知道他本来就这样，但是谁都想听好话的嘛！”
　　“那你看哪个老师说了好话，就先发哪一份吧。”
　　别的科目也好不到哪里去，金玲在表达方面那叫一个欠缺，别说分优缺点地写，写个书面语都是为难她，她没在报告里写什么“这个都不懂？你在逗我吗大哥”顾春连就谢天谢地了。孟媛好似被英语蒙了心，一到中文就语言匮乏，别人写了两三页的报告，到她那里就半张纸，顾春连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脑袋炸裂之际，顾春连觉得陆松宇的语文复习计划真是她的救星。
　　“欧天建同学理解能力较强，有一定的语言知识积累，对语文的学习较有信心，但是缺乏系统的训练，阅读速度慢，分析概括能力不足，提取信息能力尚有欠缺，语言表达不够简练，答题不规范，因而在论述类文本阅读、文学类文本阅读、实用类文本阅读、古诗文阅读部分丢分较多······”
　　未料程书翎瞅了一眼，快要笑晕过去：“顾老师，你别逗我了，陆老师写得比我还过分好吧？一共就四类阅读他全写上了，你再看看后面，语积不够稳定，作文立意平庸，这就是整张语文试卷了啊，陆老师的意思是——整张试卷他都做得像屎一样！虽然陆老师把这屎说成了巧克力味的，但它本质就是屎！”
　　孟媛和金玲笑得前俯后仰：“程书翎牛批！”
　　顾春连不死心，转头去问陆松宇，陆松宇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波纹都没一痕：“其实不止这些，他的逻辑也不行······”
　　“别说不好的了，有没有优点啊？”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所以这是，掂量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么？顾春连差点没给陆松宇跪下。
　　“我没说错吧。”程书翎还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孟媛忍不住又给顾春连补了一刀：“其实你看刚刚程书翎说的时候，陆老师没有反驳就知道啦！”
　　程书翎懒懒地往转椅上一靠，晃悠着转了个方向：“谢谢你没有驳我的面子。”
　　陆松宇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程书翎笑容太明亮，话语却轻浮，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并未作答，只用这么一眼作为回应。
　　程书翎倒也不介意，很有自知之明地转了回去。
　　周五下午，欧天建拿了几道数学题来问程书翎，都是月考卷子上的，题不算难，还有些是之前讲过的。程书翎深感一个多星期的课没啥效果，心中顿生一计：“你先去做别的，晚点给你讲。”
　　好容易等到江叶盏来了，程书翎把那几道题丢过去：“要写得很简单很简单。”
　　江叶盏瞟了一眼，确认没什么难度，只问：“要多简单？”
　　“简单到2X-1=0，要先写2X=1，再写X=1/2.”
　　江叶盏欣然领命，并在半个小时内解决了这几道题，程书翎把欧天建叫到自习教室去，让江叶盏给他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