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从卧室里的书报架上顺来的,约莫是屋主人的睡前读物——《规训与惩罚》法国的哲学著作,以血腥残酷为切入点,论述“权利”血管里流淌的“法纪“以及“制度”之间的运作关系,前部章节看了噩梦,后部章节对程安这种艺术分子来说太过烧脑,从翻阅痕迹看,书籍的持有者可能读了不止一遍。
《价值评估》等外文原版的生意经;瞅一眼就满头问号眼皮打架的逻辑思维类书籍——程安决定回去也整两本,这可比“褪黑素”好用多了。
书报架上他能看下去眼的书,只有手上现在拿的这本。
橘红色的封皮上带着“限”字的阅读门槛,表明这是一本成人向的书籍,书册的四分之三处,卡着一枚书签。冯川留下的。
浅显的看待书名《性史1926》会令人有种低俗刊物的感觉,七篇内容“下流”的稿文收录成册,“自赎”、“交媾”、“偷欢”,“同性”,字里行间皆是人欲。程安之所以拿起来拜读,是因为曾听大学里的教授说过,著作这本书的老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神人”。
令人称奇的不止是作者征集来的真人故事内容,还有原作书籍出世于和书名同期的那个思想保守的年代。每篇投稿故事下方都有作者的按语,解答投稿人提到的一些问题,更似一部遣词直白的性学指南。
虽然作者点评里在性向上有失偏颇的观点与不专业的生理知识,令人啼笑皆非,但著作此书的老先生在那个时代,敢于推动浪潮为“性学”发声,足矣令后世敬仰。颇负盛名的才子因此“禁书”落得身败名裂,晚景凄惨,同样令人唏嘘。
程安上学时成绩优异完全是因为自身脑袋硬件够用,看书多看两页就厌了。
拿到这本后,先翻到了书签那页。篇中的投稿人在中学时期与同性产生过情愫,粗略扫过的视线,落在了尾论的一句话上。
“——爱情的对象不一定是女的,并不一定是同学。所以用交替反射的结果,可以推广至一切人或一切物,全在指导者的能力。”
莫名被触动,翻回序章从头看起——半晌后,手一歪,在腿上和其主人一个配方的“安眠药”的作用下,成功睡了过去。
唇上有湿润的触感,阖眼前正看到作者教学以“纵擒法”增进爱侣之间的感情——在伴侣睁眼时,到床边说一声早安,深深地亲一湿吻,便即刻离去。不曾想再睁眼就被问候了。
问候他的人没走,捏着他的下巴,加深了唇舌的纠缠。
小猫被声响惊动,警醒地抬头看向两人,程安跟被撞破了奸情似的,也不推拒对方,只一个劲的后仰,于是吻的痕迹便从下巴一路标记上了喉结。
“川哥……”程安下意识的叫了对方一声。视线从隔断墙上方镂空的缝隙,看到了悬在窗外的带着余晖的一线夕阳——天要黑了,他想。
冯川将手覆在了小猫的眼睛上,低声说:“接着睡。”
猫崽子像被催眠了似的,又悠悠的摔进了被子里,呼呼的打起了细微的鼾声。
冯川跟程安耳语,带着磁性的轻飘声音,撩红了他的耳朵,“你怎么跟他睡到一起去了?”
“……”
是在怪他绿了他家的猫,还是在怪他家的猫绿了他?
金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冯川退开了些,程安动了动身子,又定住了。
“怎么。”冯川挑眉,“还不舍得起来,猫窝有那么好睡么?”
“不。”程安心里想:还是冯先生更好睡一些。向冯川伸出一只爪子,有些尴尬的用口型和男人说:“扶我一把,我腿被压麻了。”
冯川笑笑,直接扛麻袋似的,将程安悬挂在肩上从猫窝里捞了出来。
第32章 吃瓜
晚饭时分,隔壁会所的钟大佬大驾光临,前来蹭饭。
程安很上道,客气的喊了声:“钟老板。”
钟祈行象征性点了下头,过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抱猫,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的挂在了冯川的身上。
不像是来抢菜吃的,倒像是来抢男人的。
程安很想致电给那位“方块脸”,对于当时他笃定的那句:某老板不好男色这点进行辟谣——谣言止于智者。
冯川很习惯钟祈行的神经病,薅着他的脖领子,绊了他膝弯一下,将钟祈行怼回在椅子上,“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大川——你想想办法,我哥减刑了,刑期满了马上要出来了,你托人向上级申请翻翻案卷,我手里还有当年的黑料,再给他加十年,五年也行,冯哥哥,爷爷。”
程安:嘴里的饭突然没有眼前的“瓜”吃起来香了。
“我听说了。”冯川命人上些醒酒汤,又遣散了屋内候着的其他人。
“不用麻烦,没醉。”钟祈行摆摆手,画风一转,又正色起来,“好事不出门,这么快就传开了。”
冯川也是中午“座谈会”那功夫,有人提到钟二爷之后,又随口说了这事,很不走心的安慰钟祈行,“你把刚刚求我的话说给你哥听——”
吃瓜程安猜测下文:你哥一定很伤心?你哥一定很失望?
“他就会因为故意伤害罪直接进去了。”
钟祈行扯起一边嘴角,真听进去了,“好像是个办法。”
程安有些黑线的想,这样的兄弟结仇真的不奇怪。
饱餐后在边上舔爪子擦脸的小猫,被急需“治愈”的钟祈行揉在怀里,猛吸了起来。片刻后,抬起一个阴鸷的表情。
“我已经习惯了去监狱探望他,为他在我人生中的缺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豁了的口子,茬口都磨没了,现在又要让我将他拼回去。”钟祈行有些神经质的轻笑,“他应该永远老实的被铁窗保护起来。”看向冯川的指间,莫名道,“你不怪他么?”
程安顺着钟祈行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是冯川手上的戒指。
“你是真的喝多了。” 冯川为程安挖了一勺蛋羹在碗里,转向钟祈行时,忽然撂下了脸色,不知是因为旧事重提,还是因为钟祈行对他大哥的态度。
“但凡祈承所处的是现在的时局,他手上都比你干净。”
钟家有两个儿子,年龄相差九岁,亲兄弟。大儿子钟祈承是个狠人,狠得光明磊落,说断人一只手就绝不会多拔别人一个脚趾盖。但没什么野心,若不是家中有“烂摊子”要继承,将会成为一名打人不手软的搏击运动员。其父母感情无比和睦,早婚晚育,在奔四的年纪才为他添了个弟弟。
钟祈承疼这个弟弟,除了他自己,就连他爹都没让教训过一巴掌。弟弟十二岁那年,被敌对势力绑去作为要挟,钟祈承赶到的及时,看着弟弟脸上被打出的淤青,什么都没说将钟祈行亲自送回家,过后,亲手钳掉了动手之人的十根手指。钢丝钳生锈的铡口很钝,生拉硬拽,血肉横飞,再精湛的外科医生都无法缝合回去的指头掉了一地,这样的场面他从没让钟祈行看到过。
一切龙蟠虬结无法甩脱的利益纠缠,有他扛着就够了,钟祈行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可他享的福,不是由福报堆砌出来的——十七载的无忧时光终结在那一声枪响之下。
钟家吃着时代的“红利”,时代到头了,好日子也就到底了。那起重案全国瞩目,板上钉钉,钟家大儿子重情重孝,不顾自家弟弟声嘶力竭的阻挠,该认的,不该认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向自己身上揽。依然没能救出自己罪业深重的老父亲。在冯老太爷的力保之下才将他摘了出来,坐满了应得的十年。
钟母受不住打击,随着那声枪响去了。
彼时,十七岁的钟祈行一朝天塌,围在他身边唤他二少的熟悉面孔们,扭曲成了各异的鬼面,黑色利益场上的敌我一同向他举杯,在这场接近尾声的腐烂盛宴,邀请他一同下地狱。原本作为从犯的钟祈承是可以从轻发落的,不会离开太久,不会留他一个人太久。于是无处安放的满心怨怼,经年累计之后都放在了他唯一的至亲身上。
“你就当我喝多了吧。”钟祈行又正常人一般,和风细雨的跟猫崽子做起了亲子游戏,“还是当只小猫咪好,每天无忧无虑的。”
对人情绪敏感的小猫,温顺的任由揉搓,扬起脸,在布满鬼画符的手上轻蹭,“喵——”
冯川调整了一下戒指在手上的位置,沉声道:“当年是我自己会错意,和祈承无关,之后发生的事同样怪不到他的身上,这话我只说一遍,也不要在他面前重提。”
对话间扯出的陈年往事,有种别具深意的感情纠葛的意味。
“瓜”变得难吃,碗里的蛋羹也不香了。
“上次带你出去时,看你挺喜欢吃这个的。”冯川见程安撂筷子,自然而然的将他的碗端到自己面前,吃掉了里面的蛋羹,又和颜悦色的拿眼神压他,“菜不合胃口就叫人重做,多吃点。”
上次酒局程安“狗狗祟祟”觅食的时候,冯川竟然还关注了他吃了什么。狗男人还挺贴心,程安再度真香。
钟祈行接着找存在感,“你终于说实话了。”
冯川眯起眼,微微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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