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袖子,掩住伤口,又用衣角反复擦拭带血的利刃,收刀入鞘,一切熟练的闭着眼也不会出错。
在千秋门看到等候已久的福伯,沈璧松了口气。堂堂一个大将军,被打了三十棍就晕倒,这种事,他可不能忍。
“扶我上去!”他苍白着脸,气息虚弱。
福伯同马夫一左一右将其扶上车,松手时只觉手里黏腻不堪,低头就是满眼猩红。再看沈璧,左袖角还在滴滴答答,不大会儿,车板上就洇晕出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
福伯掀开车帘,回望沈璧走过的路,地上断断续续地血迹犹如散落的红珊瑚珠,连成长长的一条线。他心惊肉跳,这伤怎会如此严重?
沈璧趴在羽毡上,一言不发,脸白得比溺水的人还可怕。
“侯爷,不是罚三十棍么?为何会伤如此严重?”他伸手去掀沈璧的袖子,“怎么手臂上也有伤?”
沈璧堪堪避开,有气无力道:“先回府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0章 请罪
府里早请了郎中,各种创伤药,外服、内用皆已准备妥当,只待沈璧回了,即刻医治。哪想沈璧看到大夫,却叫人退下,跟福伯道:“开个方子就行了!”
“侯爷,好歹让大夫瞧一下伤口!”
福伯本就提着心,刚刚看到那些血迹,更是胆战心惊。只是沈璧一路异常安静,明显心情极差,他也不敢过多询问。这会儿正想借郎中之手,解下沉璧的衣衫。
“伤口无碍,本侯是气的。”沈璧瞟到桌上的瓶瓶罐罐,甚是无语,“准备的是否太齐全了些?”
就这,福伯还嫌不够,要不是顾忌沈璧,他把医馆搬回家的心都有。“这些药都是侯爷肩上受伤时备下的,没想到又派上用场了。”
福伯将沈璧的外衫脱下,正要去脱里衣,沈璧侧身让开了。
“等一下。”他解下发带,蒙住双眼,“我不想看到那些伤口。否则,我怕会控制不住去找季北城。”
福伯:“……”
三十棍子,自然是皮开肉绽,光包扎伤口就用了近半个时辰。
沈璧一声不吭,只偶尔抽搐一下,以示疼痛。为怕加剧他心里的怨气,不利于处理伤口,福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包括他手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是利刃所致,划的极深。福伯特意取来沈璧今日进宫所穿的衣物,上面没有任何破损,他推测伤口是沈璧自己所为,可又是为什么呢?福伯百思不得其解。
服了汤药,沈璧便睡了,且睡得极沉,一觉从下午到子时。睁开眼时,房中唯有一簇极小的烛光。
福伯趴在床角打着盹,听闻动静,赶紧睁开了眼,“侯爷,你醒了?可觉着渴了?饿了?”
“水。”沈璧口干舌燥,吐了个字。
福伯将水端到他面前,见他咕嘟咕嘟猛喝几口,劝道:“侯爷慢点,别呛了。”
这一觉之后,沈璧没了睡意,趴在床沿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福伯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侯爷,你手臂上为何会有伤?”
沈璧若回答是自己伤的,那福伯定会问他为何要这么做?沈璧索性只说不小心碰到了赵统领的兵器。
福伯知道他不想说,再问也没用。
沈璧毕竟年轻,闭门养了七八日,伤口已渐好。福伯同往日一般,服侍他睡下。刚吹熄烛火,便听到一阵叩门声。
三更半夜的,会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事?
他拉开门,檐下站着一人。
如水的月光下,来人身形挺拔,肌肉遒劲——
福伯这才察觉,来人竟光着上半身!
大半夜的不穿衣服,还到侯爷房门前,是想干什么?福伯尚不及呵斥,又见他背上似乎背着荆条,一时茫然。
月下之人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沉默,“福伯,许久不见。”
福伯愕然,半晌才找回声音,“季,季将军?”
季北城颔首微笑,“劳烦福伯通禀侯爷,北城前来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福伯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季北城的意思。不过,他却不敢进去通报,只怕沈璧见到人,一恼起来,六亲不认。
“季将军,我家侯爷正睡着,不方便……见你。要不,将军还是回去吧!”
沈璧不是不方便,是不想。不过,他既然千里迢迢地来了,就不会轻易被一句话打发走。“无妨。我等他睡醒。”
“这……”福伯为难。对方好歹也是个将军,跟侯爷一样手握重兵,就这么在院子里站一夜,太不妥当。“将军,今夜里颇有些凉,不如您明日再来?”
季北城笑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就是不走。
真要让季北城光着膀子在院子里站到天亮,被其麾下的西南军知道,定以为他们的大将军被侯爷欺负了,难免不生出事端。
两家的关系到这一代,已是剑拔弩张,针尖麦芒,若能少一点冲突,就尽量少一点冲突吧!
福伯考量再三,抬头见季北城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似乎拿准了他会进去禀报,忍不住叹气,“季将军,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侯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我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从未听过他何时定了亲,还是跟……跟你。”福伯有点说不下去了,“现今整个京城都议论这件事。他们虽顾忌侯爷,不敢明说,但背地里肯定没少说难听的话。侯爷素来爱面子,这件事……已成他的心结。若侯爷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将军多多体谅。”
“我即是来请罪的,自然得有请罪的样子。放心。”季北城笑着应下。
沈璧倦的很,昏昏欲睡间,听到季北城的名字,一下子清醒了,“你说谁?”
不怪他难以相信,三更半夜的,且季北城又在西南,怎么想,此时此刻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侯爷,确实是季将军。”
沈璧皱眉,眼底泛出一丝厌恶,“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来赔罪的。”
“赔罪?”沈璧倒是好奇了,季北城这人怎会主动低头认错。“可惜,本侯爷并不想见他,叫他滚!”
福伯就知道会得到这种回答,他看看门外,左右为难,“老奴刚才已经劝过,将军执意要在外站着,说等侯爷醒来。”
“那就让他站着好了。”沈璧冷笑,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威胁过。
眼看他又要闭眼睡觉,福伯赶紧说出重点,“季将军是来负荆请罪的。”
“那就让他背着荆条来给本侯看看。”
“荆条已经背来了。”
“……”
确定季北城真是来赔罪的,还十分有诚意后,沈璧依旧不想见他。
该说的都说了,既然沈璧执意不见,福伯也没法勉强,只能出去复命。为照顾季北城的颜面,他非常委婉地转达了沈璧的意思。
哪想季北城还是那句话,“无妨,让侯爷先休息,我可以等他。”听他的语气,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季将军,侯爷这两日太累了,难免脾气不好,您多多包涵。”
季北城微微一笑,“福伯多虑了。家父与沈叔叔亲如兄弟,我与阿璧亦自小便相识,关系不比他们差。”
“哎!”几句话说的福伯多愁善感起来,举着袖子只擦眼泪,“将军能这样想,老侯爷九泉之下也放心了。”
沈璧心大的很,一觉睡到晨光微熹。睁眼见福伯一脸愁容地站在他跟前,想起昨夜的事,颇是不悦,“他还在?”
要是不在就好了。
一个将军在他门前站了整整一夜,这怎么说得过去?
沈璧没心没肺地将锅往外甩,“福伯,你那是什么表情?他自己要站的,本侯又没逼着他,这么胆战心惊做什么?还怕他在皇上面前告我一状不成?”
“季将军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可就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到时候寻了各种理由来找侯爷的茬。”
沈璧哂笑,“本侯会怕他们?”
福伯哀叹,他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完?
伺候沈璧洗漱期间,福伯又见缝插针地劝起来,“其实季将军这些年对侯爷一直如亲兄弟一般,上一辈的事,跟他也没有关系,侯爷何必……”
“何必恶其余胥,殃及无辜?”沈璧的眼里隐隐有冷光闪烁。
每次看到季北城,提到季北城,他都会想起那痛不欲生的过去。
季北城是连着从前和现在的一根藕丝,怎么都斩不断。
福伯也没敢多说,怕触了逆鳞,只道:“侯爷今日穿什么?”
若是平常,一袭白衣足够,可今日毕竟要见季北城。
“随便。”他起身,推开窗子。
院中梨花正盛,风里尽是清雅之气,这种梨花香能让沈璧很快放松下来,所以他夜里都是开着窗户睡觉。
“福伯,你昨夜关了窗户?”
福伯摇头,“昨晚侯爷让老奴回去,老奴就没再过来。”
若让他一直看着季北城在门口罚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索性眼不见为净,回了自己的房。
“早饭端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