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都约好了手术,但在躺上手术台的那一刻她还是没能忍心。
于是陈娟偷偷生下了那个孩子,然后将其抛弃在了偏远的农村。
她觉得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她依附于童立,也舍弃不了过惯了的纸醉金迷且大手大脚的生活,她只能抛弃肚子里的骨血。
而那孩子大概是命不该绝,他被一个淳朴的农家妇女捡了回去,农家妇女生不了孩子,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大,连名字都是问了镇上的老师取的。
那老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希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闯出一片天。就叫燕青之。
可惜天还没闯出来,燕青之先把这世间冷暖尝了一遍。
农家妇女姓白,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为人真诚又朴实,很得周围邻里乡亲的喜欢和敬重,大家都叫她一声白姐。
按理说这样的人养着燕青之,虽然穷了点,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可坏就坏在白姐有个好吃懒做赌博成瘾的老公,这男人好逸恶劳,整天做着白天掉馅饼凭空发大财的美梦,隔三岔五地不着家,一回家就是找白姐要钱。
如果不是白姐不能生,是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过日子的。
结婚前男人隐藏的很好,一点端倪没露,白姐三十多了,又不能生,能找着对头就不错了,她容易知足,也认命了。谁知道结婚不到两年,男人嗜赌的本性就暴露无疑。
白姐年纪大了,也不想折腾了,就那么凑合过了三四年,直到捡着燕青之。
这个男孩让白姐心里欢喜得不行,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可老天到底是可怜她,给她送了个娃娃来,白姐几乎把自己的爱倾心灌注在了燕青之。
一眨眼燕青之就五岁了,他脑袋瓜儿聪明,成绩也顶好,加上又生的好看,学校老师同学别说多喜欢他了,就连乡里乡亲都说燕青之这个娃娃以后有大出息。
可生活到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
白姐的男人不仅嗜赌,还染了毒,原本还有点宽裕的日子日渐过得紧巴巴,更何况还加上了一个燕青之,白姐要给燕青之存学费,又要照顾一家人的吃喝,还要管男人的挥霍无度。
以前白姐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男人要钱就给点,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了。
可赌和毒哪有尽头,这就像两个无底洞,就算把所有钱投进去也填不满。
白姐生了反抗的心思,她有她的之之,她得为之之打算。
但男人早没了良心,赌/毒侵蚀了他的心,在又一次找白姐没要到钱时,男人对这个憨厚的女人抡起了拳头。
白姐哪打得过他,她到底只是个女人,那拳头落在她身上,疼得人龇牙咧嘴,男人打够了,往她身上吐了口唾沫,“真是晦气!娶了个比自己大的婆娘不说!还不会生!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男人进了屋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搜出几百块钱后扬长而去。
白姐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她哪想得到自己过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个货色,可日子已经过成这样了,男人也不可能同意离婚。
只能熬着。
后来燕青之撞见了男人打白姐的现场,他才五岁,可也有着一腔勇气,要保护自己的妈妈。
男人并没有因为燕青之是个五岁的孩子而停手,在他眼里看来,燕青之是捡来的孩子,虽然冠着他的姓,但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把燕青之当成过儿子。
男人一脚又一脚地踹在女人和五岁孩子的身上,直到男孩子发了狠咬他的手臂,一双眼睛瞪得很圆,里面都是恨。
“狗杂种!”男人痛呼一声,一手拎起燕青之摔在地上!
暴力让人上瘾,尤其是对一个身心已经毒/品染黑的人来说,暴力是最让人上瘾也是最痛快的发泄方式,自那以后,男人成了魔鬼。
那时白姐养了一条狗,农村土狗,因为毛是白的,所以叫小白。
小白和燕青之从小一起长大,燕青之小时候的日子大半都是跟小白一起度过,它喜欢粘着燕青之,在燕青之脚边打转,燕青之上学去时它会跟到村口,放学时它会早早等在村口。
对燕青之来说,小白不仅是玩伴,还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燕青之刚满六岁那年,白姐男人赌输了不少钱,他回家找白姐要钱时又打了起来,燕青之拽着他的腿,怎么也不撒手,他知道他只要一撒手,这个男人会疯狂殴打他母亲。
小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它对着男人吠叫,用嘴去咬男人的裤腿,却也没能扯动分毫。
男人盛怒之下一脚踢开了小白,连日来被人催债的烦躁感和没钱潇洒的憋屈混在一起,现场白姐的哭声让他心烦意乱,小白还在叫,男人的神经一根接一根地绷断。
“一个生不了崽的女贱人和一个白眼狼儿子敢忤逆我也就算了!你一条狗也敢对我叫!”男人红了眼睛,一手揪住小白的腿,跟甩棍儿似的,把小白的身躯扔在地上摔打。
凄厉的狗叫声撕扯着燕青之的眼睛,他哭叫着,恳求男人放下小白,可男人根本听不进去,他像是发了疯,把小白在地上摔打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才松了手。
六岁小孩的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他将浑身是伤的小白抱在怀里,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他才六岁,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要打妈妈,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那么好,而自己的就像魔鬼,大家都说他是捡来的,因为他是捡来的,所以爸爸才会打妈妈打他吗?
燕青之不明白。
他只能靠眼泪发泄。
第61章 过往2
可噩梦并没有结束,那个男人大概是真的疯了,他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他掰开燕青之攥紧的拳头,将菜刀手柄塞进燕青之手里。
燕青之愣了愣,下一刻便剧烈挣扎起来。
男人握着他的手,劲儿大到燕青之用力全身力气都没能撼动一分。
“你们不是都看不起老子吗?不是都喜欢跟老子对着干吗?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男人迫使燕青之将小白按在了地上,手起刀落,小白脖子上多了道碗大的伤口,温热的血溅了燕青之一身。
那腥臭的味道给了燕青之当头一棒,他连哭都忘了,眼里只有小白的尸体。
男人没停手,他剁了一刀又一刀,直到将小白的头整个剁了下来。
燕青之已经听不见了,小白睁大的眼睛还看着他,燕青之只觉得心脏都一抽一抽地疼。
前一秒小白还活蹦乱跳,这一刻小白就死了。
燕青之以前一直喜欢把脸埋在小白身上蹭来蹭去,白色的毛柔软又顺滑,但现在那些白色不见了,红色的血跟潮水一样漫上来。
“小白……小白你别死!”燕青之哭得歇斯底里。
尽管才六岁,可那天燕青之却彻底明白了死亡的含义,他用自己的衣服擦着小白身上的血,可那些殷红的液体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就像小白,无论他怎么呼喊,小白都再也不会窜出来跟他玩了。
自那以后,燕青之变得沉默又寡言,六岁之前的明媚笑容在小白死的那天悉数被抽走,他眉眼间染上了沉郁,整个人显得阴暗无比。
那都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孩子。
白姐心痛难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个爱笑活泼的孩子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尤其是燕青之还天天晚上做噩梦,说看见了小白来找他玩。
自那之后,男人依旧会回来要钱,依旧也会对白姐和燕青之拳打脚踢,燕青之再也没有反抗过,他只是沉着脸,将那个可怜的农村女人护在身后。
可他才六岁,又能挡得住多少。
他说,你别打我妈,冲我来。
燕青之这样的态度惹恼过一次男人,那是个夏天,正午时分太阳高照,空气都被热得扭曲,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聒噪又烦人。
男人提着燕青之,把他丢到了河里,按着他的水就往水里按。
那是燕青之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男人没想淹死他,他想给燕青之个教训,叫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看清楚,到底他住的是谁的房子,吃的是谁的东西!
溺水的感觉让燕青之之后患上了恐水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连洗澡都不敢,看见水整个人就抖得厉害。
白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好受点,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快快乐乐的长大,尽管他不是她的亲儿子。
他们那个村叫胡芦村,祖祖辈辈都流传着一个传说,说是村里有个葫芦仙,只要诚信祈祷,葫芦仙就会保护祈祷的人。
白姐没什么文化,她信鬼神,她存了点钱,躲着男人给燕青之买了一块小葫芦玉,她想让葫芦仙保护她儿子。
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能寄希望于鬼神,她把小葫芦玉挂在燕青之脖子上,说之之别怕,葫芦仙会保护你,妈妈也会保护你。
可终究是为母则刚。
白姐为了燕青之,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离婚的心思。
可这愿望还没成真,她人就没了。
那天男人磕了药,整个人神志不清,他找白姐要钱,白姐说没有,她说她受够了,她要跟男人离婚,她会把钱存着给她的之之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