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烟雾升起,让奒的脸藏在那团阴郁的白雾后,太阳慢悠悠钻进云里,没了阳光,少年本来就白的肤色像是没了血色般,看着冰冰凉,没有温度似的。
让华离婚后争取了他的抚养权,他亲爹什么都没要,提着几件衣服就走了,走时也没看他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每个月准时到卡上的生活费定时定点地提醒,让奒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
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除了那根叼在嘴里的烟,让奒已经想不起那个男人的面孔了,记忆里男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团白雾,尽管让奒再怎么努力去扒拉,也无法驱散那团雾。
但也不是全部,让奒还记得一些小细节,比如那个男人他爱笑,声音爽朗,弹得一手好吉他,手腕上喜欢戴一串佛珠,和叶寓一点都不一样。
可除了这些也没其他了。
那个男人的脸,让奒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让华都有了新家,想必那个男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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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课下课让奒被叫去了办公室。
他逃课是家常便饭,次数多了之后老师们也都懒得管了,只要不影响到其他同学,随他想做什么。
这次找他的不是生物的小老头,是钢铁。
让奒以为钢铁放过他了,没想到在这留了一手。
钢铁是所有科任老师里最负责的那个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在所有老师几乎都对让奒的学习或者逃课睁一眼闭一只眼时,只有钢铁对他一如既往。
催他的作业,叫他回答问题,逼着他上课听讲等等,在她眼里让奒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她自然也不会搞什么区别对待。
“说说今天怎么回事?”办公室的老师都走光了,就剩下了坐在他面前的钢铁。
三十岁的女老师将头发绑了个低马尾,她表情看着就不高兴,但语气里还是能察觉到一丝关心。
比起发育早的女孩来说,高中才是男孩的发育期,少年的个子已经窜到了一米八,纵使低着头,身量也只高不减,此时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还跟我闹上脾气了!”钢铁见状气又上来了。
撇去其他老师的成见不说,钢铁很喜欢让奒这个学生,跟传闻里的打架斗殴不一样,他其实也有着一颗炙热柔软的心,不然也不会每次惹她生气后都会嬉皮笑脸地给她送一些零食,哄她开心。
就是脾气太倔,也太臭。
“没闹。”让奒终于开了金口。
“对不起。”没等钢铁接话,让奒又说了句。
少年低着头,声音也不高,但音量却是足够钢铁听见。
“今天不开心?”钢铁给他搬了把椅子,又从饮水机那边接了杯热水。
大概是钢铁绑着头发看上去像留着短发的让华,又或者是钢铁关心的口气像极了关心自己小孩的妈妈,让奒坐在椅子上握着那杯热水,突地眼眶就有些发酸。
“没不开心,就是想我妈了。”让奒极力压下自己嗓音里的颤抖,深吸了一口气道。
钢铁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迟疑了一下,最后放在了面前的少年头上,略带安抚性地揉了揉。
关于让奒的家庭她听老胡说过两嘴,再婚家庭,加上母亲工作的特殊,常年见不着几面。
让奒一向嘴硬,不想承认的事就是拿刀子抵着他也不会承认,真的说出口,那就是真的想了。
微微叹口气,钢铁表情柔和下来,“很久没见着她了吧?”
“可不呢,”让奒有些贪恋头上的触感,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摸过他的头了,他蹭了蹭,抬起头时又是一番笑容满面,“我妈她毕生致力于帮助非洲穷苦人民,上次见面还是过年,数数都大半年了,要不是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我都怀疑我和非洲人民到底谁是她亲生的。”
和钢铁在办公室聊了会,拒绝了钢铁请他去吃饭的邀请,让奒出办公室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们已经一批接一批地往回走了。
六中学生别的本事没有,但吃饭比谁都积极。
尤其在这种高一刚结束军训不久,大家都还停留在去晚了食堂都被高一那群兔崽子祸害完了的想法里,下课铃一响,学生就跟开了闸的水一样,拉都拉不回来。
让奒拿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时候去食堂除了残羹冷饭他并不能获得其他任何东西,难道他还能希望那些恨不得吃垮食堂的混蛋们能从牙缝里留下点热菜?
好在除了食堂,六中还有校外的一条街,实在不济,学校小卖部也能凑合凑合。
可直到站在小卖部收银台边上,让奒拿着那个屏碎成渣渣的手机,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当场去世。
收银是个妹子,比让奒还大点,彼时见到让奒的手机没崩住乐了,让奒经常来小卖部,妹子眼熟他,见他这副表情也猜到了下文,“要不你记个帐,下次给也成。”
让奒爱面子。
很爱。
从他不愿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点软弱就能看出来。
口袋里的现金并不够支付他拿的这些东西,手机坏了他也没办法叫人来帮忙,让奒只能硬着头皮,“我不……”
话没说完,一只瘦长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让奒只来得及看到来人手腕上的白色卡西欧,便听到了收银台传来的机械女声——支付宝已到账27.3元。
让奒稍稍偏头,和来人自然垂下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少年是单眼皮,眼皮很薄,目光向下垂时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风从门口灌进来,在逼仄的空间里窜了一阵,掀起少年额前的发,露出那张有些锋利又充满棱角的脸。
和那张充满压迫的脸不一样,他看向让奒的眼里,带了星星点点的笑。
像是宠,又像是别的什么。
“我和他一起的。”
【作者有话说】:小变态很宠滚滚的,可惜滚滚不知道。
后期就变态了,害。
第24章
让奒没想到来小卖部买个零食还能遇到燕青之,尤其是还被燕青之撞到这么尴尬的一幕。
小卖部的塑料袋挂在外面,方便学生们自行取用。燕青之付完款,扯了个袋子把让奒买的那些东西装进去,知道让奒抹不开面儿,他扯了扯让奒的校服袖子,算是给了让奒个台阶下。
这个季节的天总是特别高远,云浅浅地铺了几层,小卖部坐落在六中地势最高的位置,走出门口视线便开阔起来,远处的山脉起伏,绿绿葱葱。
让奒跟在燕青之后面,出门后前面的人把手里的袋子往后递过来,“中午没吃饭?”
他刚才收这堆东西时,从里面看到了某个品牌的方便面桶。
让奒寻思着脸反正也丢光了,也用不着在这时候矫情了,他接过那个袋子,从鼻子里哼出个嗯字,“钢铁叫了,出来时食堂早让那群饿死鬼祸害完了。”
燕青之心想确实,六中学子对吃饭就像一中学子对学习,永远不要怀疑他们的热情。
小卖部外面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见让奒扯开方便面桶外的塑料膜就要掀盖,燕青之像想起什么似的,他按住让奒的手,“你去顶楼等我。”
让奒一时也摸不定燕青之是什么想法,他瞅瞅手里的方便面,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十分钟后,燕青之手里拿着一个便当盒出现在了顶楼。
便当盒里菜色丰富,又是排骨又是藕片,比食堂简直好了不止一个档次,最重要的是,便当盒还是热的。
“哪来的?”让奒扯扯燕青之的衣服,甚至还掏了掏燕青之的裤子口袋,可惜什么也掏着,“你是叮当猫还是咋的,我看你这口袋也没传说中神奇啊。”
燕青之把让奒在他裤袋中乱掏的手拉出来,往里面塞了双筷子,“趁热吃。”
上午打了篮球,这一天光生气了,热量消耗大,要不是饿,让奒也不至于来小卖部买泡面,他没跟燕青之矫情,掀开便当盒的盖子就开始吃饭。
燕青之坐在他边上,撑着下巴看他。
让奒好像不挑食,也或许是饿了,他塞了两口饭,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是只仓鼠。
“好吃吗?”燕青之问。
让奒嘴塞满了,没法回答燕青之的问题,只仓促点了下头,在点头的空隙里又塞一口。
便当盒见底,让奒也饱了,他盖起盖子,收拾好道,“我一会儿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让奒好奇心重,吃完他又把之前那个问过的问题问了一遍,“你这便当盒哪来的?”
他主要是不能理解,他见过燕青之去食堂,上次他不是还撞到了燕青之忘带饭卡回教室取么,既然有这么一个便当盒,那他干嘛还要去食堂吃饭?
还是说学霸的胃吃不了好的,只能凑合食堂?
燕青之不想说这些,默默把话题拐了拐,“心情好些了?”
他带便当盒很久了,久到有几年历史。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动过一口,都是等到午休时倒进垃圾桶里,再交给家里的保姆再回去。
家里那个女人以为他吃了,每每看见空掉的便当盒就露出笑脸,第二天又让人给他送到学校来,燕青之从不说破,她准备了,他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