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谦见他神色变换不定,低低一叹,道:“不是我想迫你,而是看清了,你日后才不会悔。”
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沈瑜林缓了缓神色,浅笑道:“我知道,沐琦,我不是想放过他们,而是想给自己找些不放过他们的理由。”
姬谦一怔,轻笑着点了点少年的额心,道:“也就你这小狐狸能想出这鬼话,我竟差点信了。”
沈瑜林抿唇一笑,促狭地眨眨眼,“小东西,傻小子,小狐狸……你究竟给我起了几个小名儿?”
姬谦面色一滞,旋即严肃道:“人应该已经抓到了,我们回去罢。”
沈瑜林忍着笑,同样很严肃的点点头。
二人一道出了小院,刚走到花园小径,忽有琴声传来,沈瑜林抬头,正见对面湖中亭上,一素衫美貌女子正端坐着着亭台弹琴。
姬谦黑眸一冷。
“一曲长相思,犹怨薄情郎,佳人临春水,思君枉断肠,王爷,好艳福。”沈瑜林凤眼微挑,菱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姬谦无奈道:“你一早便猜到贾家会如此?”
“连八岁稚童都忍心往外送,何况是早为人妾的女儿?贾家比旁人家难缠,便是因着他们拿脸面当鞋底,自以为风度,并为此沾沾自喜。”沈瑜林低笑。
说话间那贾元春已抱着长琴迎面上来,一双美目盈满了泪光,“妾身见过王爷,王爷……”
姬谦冷然道:“贾小姐客气。”
贾元春一滞,旋即低叹道:“罢了,知道王爷过得好,妾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她淡淡地瞥了眼二人相牵的手,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衬着一身白衣,莫名有了些西子捧心的美态。
“女要俏,一身孝,果然如此,恋慕你的佳人这般美貌,你还牵我作甚?”沈瑜林挑眉,对姬谦道。
贾元春压了压心中火气,哀婉道:“公子,妾身家中长辈刚逝,你说这话……怕是不妥罢。”
姬谦道:“贾小姐既还在孝期,怎的不避生人?”
青年俊美的靥上半分波澜也无,眼中更无她的影子,贾元春抿唇,很快又挂上楚楚动人的表情,“王爷……你当真对春儿,再无感情了吗?”
沈瑜林也不在意,淡淡瞥了眼姬谦,道:“该走了。”
贾元春看着姬谦微微勾唇,朝那红衣少年点头,任谁都能看出他满心满眼俱是那少年,一时之间,久积的怨气冲上脑海,她怒道:“大胆!你是何人?竟如此对王爷说话!”
沈瑜林古怪地瞥了眼自己身上的大红官服,向姬谦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姬谦淡笑道:“后宅妇人多短视,瑜林应当知晓。”
沈瑜林笑道:“隔湖相见,便知是王爷,看来还是蟒袍显眼些。”
姬谦低叹,“我们走罢。”
贾元春急道:“王爷!”
沈瑜林看着贾元春不自觉流露出的女儿娇态,挑了挑眉,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
他是男子,永远不可能像女子一样撒娇弄痴,他甚至不会说情话,不会看眼色,纵然姬谦一心一意待他,他也会不自觉地猜疑,情浓时这是趣味,可长此以往,谁受得住?
姬谦并不知沈瑜林心中所想,见他面色寡淡,只道是醋了,无奈低笑一声,按上少年渐宽的肩头,“不必理会她,陈夫人的事要紧,走罢。”
沈瑜林点头,低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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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盛咽了咽唾沫,白胖粗短的手指直直指着禁卫军统领……亲兵的鼻子,“你再说一遍,人呢?”
禁卫军统领道:“禀王爷,这府里上上下下属下们都搜查过了,下人也在一一排查,那贾三小姐……确是不见踪影。”
李平盛一张馒头似的胖脸苦巴巴皱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觑了自家主子一眼,“王爷,这……”
沈瑜林道:“她房里可有什么线索?”
禁军统领迟疑道:“梳妆盒上有一方虎形拓印,朱砂未干,看着像刚印上去的。”
沈瑜林同姬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季氏云虎令!”
姬谦皱眉,这贾三小姐之事怎的扯上了与空岛季氏?且偏偏赶上这等风口浪尖之时……
沈瑜林眯眼,这季应泽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有什么花样?
被二人惦记着的季应泽斜坐在御台寺禅房的蒲团上,拈着佛珠数着数,看着被捆成一团的贾探春,桃花眼一弯,流光溢彩。
“封尚,你说我是用她炼好了解药送上门呢,还是等着小凤凰自投罗……啊呸,来找我呢?”
封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严肃道:“少主,贫僧是和尚。”
季应泽扬眉,意味不明地笑道:“佛门自古是个好地方……”
封尚更严肃道:“少主,贫僧只好女色。”
季应泽扑哧一笑,随手指了指贾探春,恶劣道:“看在你多年忠心的份上,等完事了,我把这个女人送你暖床怎么样?”
贾探春一双杏眼忽瞪得滚圆,季应泽挑眉,“你有话想说?”
封尚不忍直视地撇头。
贾探春忙点了点头,季应泽起身,负着手慢慢踱到她面前,刚要弯腰伸手,忽摸了摸鼻子,叹道:“堵着你的嘴就是不想让你说话嘛,若爷听了你的话,爷成什么了?唉,小凤凰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姐姐?”
封尚扶额,他就知道是这样,隔壁那个不就是这样被自家少主气晕过去的吗?
季应泽半蹲身捏着贾探春的下巴来回看了几遍,半晌才起身,无趣道:“同父同母,怎么一点儿也不像?”
除了贾宝玉,贾探春从未与男子靠得这么近过,季应泽相貌俊秀,气度风流,比宝玉更多了几分男儿气,她初时还有些羞恼,只是一听清他的话,贾探春面上的红晕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贾环!又是这个狐媚子干的好事!
见她面露不忿,季应泽也懒得再管,他比了比手中一蓝一青两柄折扇,在清心镜前试了几遭,有些犹豫不定道:“封尚,我是不是还缺个……扇坠?”
封尚严肃道:“少主,如果贫僧没有看花眼,您身上好像已经挂了六只玉佩了。”
季应泽顺手抚了抚腰间垂着锦红流苏的两双凤凰明玉佩,认真道:“封尚,你要知道我们与空岛是很富的,可在这京城,如果我不挂出来,谁知道我有钱?”
封尚:“……”
他记得老主子好像也有点这毛病来的……
季应泽拍了拍住持和尚的肩,痛心疾首道:“封尚,你一定是在这里穷疯了,没关系,等我回岛会记得捎上你的。”
封尚心中一震,知道是自己中饱私囊之事暴露了,看着季应泽绔纨公子般的笑容,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少,少主……”
“不用太感动,你这些年劳苦功高,老头儿也记挂着你的,封文封武都是好样的,如今一个是上云总兵,一个是二等将军,等回岛,你就安安心心享享天伦罢。”
季应泽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地在镜前理了理发冠,忽有蓝影闪过,折扇下流苏微晃,原是上头已坠了只精致的玉蝴蝶。
封尚面色发白,勉强应了声是。
看着贾探春惊骇的表情,季应泽勾唇一笑,尽是风流,“奇怪我为什么让你知道这些?”
贾探春模模糊糊猜到了这二人身份,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深。
季应泽叹道:“真蠢……”
封尚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筒,向贾探春走去。
季应泽不忍直视地捂眼,却还是不放心地咛嘱道:“生吞啊,不能让她嚼,里头的好药都是孝敬岳母的!”
☆、第76章
禁卫军遍寻探春不着,又听得她罪行,贾政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朝姬谦叩头道:“王爷明察,那逆女所作所为实在与我贾家无关呐……”
沈瑜林挂心赵嫣然,也没心思听他辩解,只道:“先行将贾氏三代内男丁收监,女眷看这案子择日移交刑部。”
禁卫军统领有些迟疑地看向姬谦。
姬谦点头,又道:“再贴出那贾三小姐的通缉令,全城悬赏。”
沈瑜林抬眼看他,略一思忖便知他用意,抿了抿唇,“多谢。”
姬谦叹道:“你我之间,若有一日没了这个谢字,才算圆满。”
沈瑜林却没像从前一样避开这话题,反而轻轻地点头,“好。”
姬谦听了这话正愣神,沈瑜林却已转身向门口走去。
“临郊乘风客栈,御台寺前小轩亭,他既留了音讯,差不离就是这两处,你可要陪我去?”
姬谦黑眸一弯,吩咐禁卫军收拾残局,笑着追上了。
“统领,这是咱王爷吗?”亲兵卫长揉了揉眼,有点怀疑自己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那熊一样又黑又壮的统领直接伸手在亲兵卫长后脑勺上招呼了一下,严厉道:“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话是这样说,可在场的除了一脸绝望的贾政,谁看不出这二人间的情意已经无遮无拦?
李平盛清咳一声,“咳,周统领?”
周统领向身后两个副统领比了个手势,一队二百人的禁卫军立时分成两路,一路奔向前院,一路冲进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