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要抛弃我的宝贝啦。”
爱你是真的,抛弃你也不是假的。
程皎不是“为了你好而伤害你”的非主流,他陪伴许偲慢慢变好,但也明白自己无药可医。
与其让爱人见到自己真实的疯模样,不如自己先行了断。
“你威胁我。”
许偲垂下眼皮,又开始掉眼泪了。
程皎新奇地看了他一会儿,用食指接过他的泪珠,煞风景地抹在自己唇上舔了舔。
“原来真的是咸的。”
他从来没有哭过,不知道眼泪的味道。
现在尝到了,确实是咸的,但为什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好像还有点苦呢。
太苦了,苦得他都要哭了。
“许啄说,你要去治病。”
许偲自我惩罚了十几年,程皎比他更甚。他总是住院,但却从来不接受真正有效的治疗。
程皎从来都觉得自己活该,但这是第一次,他想试着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些让步。
他和许偲的未来。
程皎回过神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许偲说了些什么,忍不住皱眉:“哥哥胡说。”
他疯了这么多年,今天下午才从这附近的位置醒过来,为险些跳楼心怀余悸,就算真的去治疗了,成功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我会等你。”
许偲打断他。
“我会等着你,一直一直等着你。”
像你一直都在等着我。
所以好好活着,程皎。
夏天过去了,秋冬将至,等到来年,盼你与春风一同归来。
第56章 盼暖春来·终
行素最近很热闹。
前天下了今年冬天的初雪,飘的是小小的雪花。
贺执上班ing不在家中,穿着毛衣就下了楼。
雪不算大,他在正兴楼下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捧着半个巴掌大的小雪球走回来,郑重其事地塞进了店里的冰箱。
倪书在旁边扒着看了半天,很困惑:“师弟,你这么童心未泯啊?”
雪球一回到冰天雪地,贺执立刻撒手成了无所谓的王八蛋。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家安琪拉的小宠物。”
“?”
倪书更费解了。
但苏泊尔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自由,立刻喊魂一样招呼着小不点儿,客人来了,赶紧上工。
总算有人来和他一起分担这份盛宠了。
贺执拿纸巾擦着手指,正难得地为自己拥有一个小师哥暗爽,苏泊尔的喊魂大法便又轮到了自己。
隔壁网咖的老板不务正业,捧着两杯奶茶溜溜达达来店里串门,刚进门就获得老婆的一记白眼与香吻。
雨露均沾,还属苏泊尔牛逼。
平安夜快到了,除了年轻人没人过洋节,但林宵白新入职的单位老板是个老外,圣诞放假。
林宵白爽得要命,还是关关在旁边好心提醒他:“那是不是你除夕上班没加班费呀?”
小白颓了。
想起这件笑话的时候,关关正和许啄坐在奶茶店里喝着芝芝桃桃聊高中同学的八卦。
现在这个年头,大学生都不值钱,若非对学习深恶痛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本科毕业后继续学业。
关关就转了个专业读研,而她那不成器的男朋友,正是对学习深恶痛绝的一员。
能坚持到大学毕业,小白也是不容易惹。
“陈乾和付玥玥要结婚了,你收到他们的请柬了吗?”
高中的后半程,那对同桌与他俩关系很好。
许啄点了点头。
关关搅着杯中的芝士,目光落在许啄无名指上的戒指,揶揄地笑了起来:“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发请柬呀?”
他们俩是成老夫老妻了,份子钱竟然一直也没想着要,真是高风亮节。
但没想到许啄想了想,却说:“快了。”
关关愣了一下,眼神紧接着一亮,凑过去小声问道:“你去临城了?”
许啄点头:“刚回来。”
程皎在临城的医院呆了小半年了,期间许啄只去看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秋天,听那里的医生说,程皎的病情有些恶化。
许啄不敢告诉许偲,贺执便陪着他一起去了那座比燕城更北的城市。
程皎那阵子不太认得人了。
许啄到的时候,他正蹲在凋败的花园里面研究什么,专心致志的。
许啄蹲到了他的旁边。
“程先生,你在看什么?”
程皎对他比了个“嘘”。
“我要偷一只猫给宝宝。”
许啄失语,声音都有点哑。
“这里没有猫。”
“……”
程皎眨了眨眼,好像突然清醒了些。
“这样吗。”
他站了起来,看着花园里空荡荡的那只长椅,空旷了许久的内心忽然被缠成了他可怜的毛线织品。
程皎摸着脸颊,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滑了一滴眼泪。
第二次是两个月后,许啄随老师出差,路过临城。
他没提前告诉任何人,走到门口时,也没有准备进去的意思。
程皎正在健身室做锻炼。
他个子高,体力好,因为年少时放学狂奔的经验,尤其擅长长跑。
全身心投入的治疗让他瘦了很多,本就不明显的婴儿肥褪去,他在坚持的运动中变得有些棱角分明。
许啄从窗外看着他,一时都无法将屋子里的人和当年那个在信中校园里埋葬自己爱情的少年对号入座。
程皎很努力。
回家以后,许啄这么告诉许偲。
他还提到了白桦树下埋的那张纸。
许偲本在出神,听到这非主流的往事,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十六岁,他离开燕城的那一年,程皎给他写过一封诀别书,纸上只有一行幼稚的字体:“我不要你了。”
但许偲走了,程皎却后悔了。多年后再次相遇,他们相爱,然后他真的试了一下不要他的滋味。
这滋味真是苦涩,比苦瓜还苦。
不过无所谓,就和小朋友闹绝交一样,等你转身回来,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是永远的爱人。
第三次是前天。
许啄握着一封请柬去了临城。
虽然没能赶上家里的初雪,但他把笔交给那个似乎终于长大的男孩子,让他在纸上写下了自己归来的日子。
从前说过会给他发请柬的,许啄说到做到。
回来的时候贺执开苏宁的车接他,车里还有梁妍和许偲。
司机的脸色永远那么臭,后座的母子也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等到了目的地更不得了,梁妍在沉默中爆发,哭着扑进了许暨安清瘦的怀中。
而许偲歪着头,许啄背着手,贺执靠在车门上打开游戏又抽了一次奖。
有人没心没肺,有人性情古怪,在这尘世间滚过一遭,仍然都学不大会这位女士的大悲大喜。
倒是两个姓许的小朋友对视一眼,静静地笑了。
又玩了一局消消乐,贺执终于耐不住冻,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车门:“阿姨!歇歇吧!琼瑶都已经退休了!”
乱七八糟的一家人。
但还能怎么样,凑活过吧。
平安夜的前一天,许啄度过了他二十四岁的第一个生日。
冰箱的冷冻层有一整格被闲置,里面装满了安琪拉和她的后宫们。
这些雪球大小相似,色泽类同,在许啄眼里全都长得一个样。也不知道贺执的父爱到底是有多深沉,竟然能将它们一个一个全部叫出名字。
许啄终于忍不住好奇,主动请教他该如何辨认。
贺执还挺得意:“我全乱喊的。”
青南路要拆迁了,贺执从十四岁开始便立志要当钉子户,但十几年过去,等改革的春风再一次吹到自己的家中,他却出奇的平静。
听说平河区的那栋小别墅被卖出去了。
许暨安这个王八蛋一肚子坏水,自己前脚入狱,后脚老冰就被他留下的绊子拖得万劫不复。
贺执离开贵圈太久,很久之后才听说这件事。
而也是恍惚了好半天,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彻底站在阳光下了。
小别墅不再姓贺,青南路也快被推了,贺执收拾好行李,带着人和鸟一起搬到了苏泊尔家楼上。
离开之前的晚上,两个人在家门口的街上流连了很久。
六年前贺执在家里的围墙上画了上百个童话故事,但其实不只是这面墙,往前走,再往前走,网吧楼下,信中后街,到处都留着一个少年作画的背影。
七岁时第一次握水彩笔,他不老实,不在白纸上画,往墙上画,果不其然换来母亲一顿暴打。
十岁那年学会了素描,数学课翘课去天台,踩着砖头趴在女儿墙上,握着碳笔一笔一划地对着电线上的小燕子写生。
十四岁和妈妈走散,他搬进他爸爸曾经寄身的青南路,握着毛笔在外街的墙上奔跑着画下一条长长的红线。
尽头有人在等他,他以为要挨打,浑身戒备,但没想到却被邻居弯腰摸了摸头,温声告诉他:“你以后可以叫我李叔。”
十五岁时他已经学会很多,能在人身上刺数不清的花样,也可以用拳头给人家留下半永久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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