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事也没瞒多久。许啄没提过,也不知道许暨安怎么知道的,只是在某个晚自习后,他接到了家里的座机来电,没人应答,但远远的却有很激烈的吵架声。
男人骂女人刻薄,女人骂男人有病,骂了挺久的,许啄戴着耳机,在背景音下写完了当晚的数理化作业。
笔刚停下,电话就挂断了,而梁妍的短信总是那么的及时。
“估计是家里阿姨打扫卫生没留神把电话给你拨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呢,没打扰小啄学习吧?”
他编辑了“没有”发送过去,起身走到阳台上,给许偲拨了个电话。
被挂断了。但挺好的。
在家的时候许偲的手机永远会被梁妍关机藏好,而现在能拨通,还能被挂断,说明许偲去上学了,今晚不在家住。
挺好的,梁妍还保留了些理智。
那件事以后,许啄就再也没有家长来开过家长会了。
没办法,就像电话里,梁妍和许暨安吵架时说的那样:“你儿子从头到脚一身都是病,你还去没完没了操别家儿子的闲心,你是不是也病得不轻?”
这句话一说完通话就结束了,许啄不知道许暨安是怎么回应的,但大约也猜得出来。
因为没过多久,在许偲生日的时候,他们的“三奶奶”就病重了。
许暨安在补偿他。
有过怨怼吗?许啄已经记不大清了。但是一个生下来便无父无母的孤儿,得小叔一家这么多年照料成人,大约是不应该有怨怼的。
毕竟除去琐碎细节,吃穿用度上梁妍从来没有刻薄过他,许暨安也很好,这段从保安亭到家门口的谈心路,便是他们两人间从未点破的秘密。
“这两个袋子,哪个是给小偲的礼物啊?”
刚才的话题实在是聊不下去,许暨安转头微笑时已经瞧不出任何端倪。
许啄乐得解脱,走到他身边指了指礼品袋:“当然是这个。”
许暨安“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今年有新花样呢,比如表面上是垃圾袋,其实里面装了一整袋钱。”
这什么虎狼之词。
许啄挺平静:“其实是一袋子钻石。”
“……”许暨安眨了眨眼:“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许偲生日这一天算是许啄难得比较期待的日子。
期待的部分只包括这一段回家的路。
回去后许偲大概率不会从房间里出来,而梁妍与他面对面相处的时候从来不会摘下面具,看着就为她觉得怪累的。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许啄托辞和同学去邻市玩,回城南福利院呆了三个月,现在想一想,那三个月算是他五岁以后最轻松的三个月了。
“今年是巧克力蛋糕,上面好些小人小帐篷什么的,也吃不了,你看着喜欢就带回去放桌上当摆设玩。东西多,小偲的也有。”
许啄今年十六岁了,许暨安还是一直当他六岁。
但十六岁的许啄点了点头,圆圆的黑葡萄眼睛便弯了起来。
“好啊。”
闲扯淡的工夫,他们已经走到一楼电梯厅了。
“坏了。”
许暨安脚步顿得突然,语调倒很平和。
许啄眨了眨眼,侧头看他:“怎么了?”
许暨安面无表情:“出来了三次,蛋糕还是落车里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起笑了出来。
许家买的汇嘉三期的豪宅户型,一层一户。电梯门一打开,从走廊里就可以开始换鞋,今天甚至连大门都没关上。
“小啄回来了。”
梁妍刚好出来丢垃圾,目光在一大一小两人之间一掠而过,最终停在了许暨安手中的可疑袋子上。
“这什么东西?”
许暨安眼皮都不抬:“钻石。”
梁妍:“?”
女人狐疑的眼神中写着“你是不是又想吵架”,许暨安没理她,回头喊许啄,温声叫他快进屋。
求之不得,但为之不可。
梁妍有洁癖,非常严重,许啄常年不在家,没有所谓“专属拖鞋”留在外面落灰,他每次临时回来,穿的都是五星级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妥帖地把运动鞋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许啄叫了一声“婶婶”,终于步伐稳当地抱着蛋糕走了进去。
许家很大,六七百平。
关关对数字没有概念,之前还追问过许啄到底有多大。
许啄想了想,告诉她家里阳台上本来是有个泳池的,但没人游泳,于是后来装修的时候填平做了茶室。
关关理解了。
这么大的房子,隔断做了不知道多少层,从玄关处就可以换不同方向行进。
如果夫妻两个感情不和想要暂时分开冷静冷静,都不需要搬家,换间南边的卧室住就行,就算两人同时在家里,一天到晚都可能见不着一面。
对梁妍和许暨安来说真是非常方便了。
不过许啄的房间倒是和许偲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小过厅。再小一些,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两个曾经一起坐在那里搭过积木。
蛋糕留在饭厅里了,许啄提溜着两个袋子回到自己卧房门口,将那套哈利波特放在了对面紧闭的房门前,敲了两下。
无人应声。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房了。
许啄的房间也挺大的。
关关问他有多大的时候眼神挺复杂:“你的阳台上有泳池吗?”
“没有。”
关关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的卧室有两层。”
关关“嘶”的一声别开了脸。
楼下的装修是家居公司全包的,跟宜家的少年儿童卧房一模一样,但跳上床,从天花板取下折叠梯爬到狭小的阁楼——那里才是许啄每次回来住的地方。
半年没回来,他个子好像长高了一点,爬上去的时候都需要稍微弯点腰,低低头了。
家里请了好几个阿姨,连他的二层小房间都被日日打扫,许啄跪在绵软的床边闻了闻瓶中新鲜的花香,感觉心绪平缓了许多。
床边就是上下打通的窗户,这会儿外面天色还挺亮的。许啄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坐起来,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样东西,揣进了卫衣兜里。
晚饭的时候许偲果然没从房间出来,蛋糕盒也没拆封,就放在长直餐桌的尾端。而桌上的三个人平静无声地动着筷子,好像谁都没看见似的。
貌合神离的夫妇,身患抑郁的儿子,寄人篱下的侄子。
去年冬天,汇嘉“和谐家庭”比赛的小区冠军。
许啄夹起一筷木须肉塞进嘴里,垂下眼皮,好笑地抿了抿唇。
他虽然笑得不动声色,但还是比不上有人长居家中无所事事敏感得没谱。梁妍瞥了他一眼,忽然道:“小啄,阿姨前阵子收拾你屋子发现了个东西。”
许啄秀气地咽下一口米饭,“嗯”了一声。
许暨安坐在主位上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梁妍的语气颇有些兴致:“你为什么会在你的床头柜里放把刀呢?”
她的目光落在许啄被餐桌遮挡的卫衣口袋上,笑道:“那刀现在不会就在……”
“嘭。”
许暨安把碗筷重重地甩在了桌上。
梁妍不咸不淡地“哎哟”了一声,把落在颊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你小心些,我可不经吓。”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许啄用勺子喝了口汤,温温吞吞地解释:“水果刀。”
梁妍拉长音“哦”了一声,笑眯眯地又给他舀了半勺:“我说也是呢。”
许暨安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
梁妍余光扫到他的冷漠眼神,心中火气瞬间涌起:“你看仇人一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可没有出去假借出差勾搭小姑娘。”
“你又在胡说什么?”许暨安闭了闭眼睛,眉头紧紧蹙起。
梁妍还要继续发表意见,许啄刚好吃饱起立。
“我去给小偲送饭。”
他笑了笑,端着碗筷回了厨房。
许偲吃得不多,明明外面那一桌佳肴晚宴的主角是他,但厨房里为他留的却只有两碟小菜,一饭一汤。
蛋糕倒是还在呢,但许啄确实不太想回去了。
案台上还有几个苹果,看起来像刚买回来的。
许啄歪着头想了想,从卫衣口袋里把自己的水果刀掏了出来。
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十点,许啄去送了个饭就准备走了。他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只剩下许暨安一个人了。男人的西服还没有脱下来,已经有褶皱了,衬得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不过许啄一出现,他就抬起眼皮笑了起来。
“我送你回学校吧,小啄。”
虽然已经是大人了,但有的时候也会想要暂时逃跑一下。
许啄点了点头。
蛋糕还放在桌上没有拆封,那些父亲在甜品店里弯腰屈身挑了很久才选中的小人小帐篷,最后的唯一归宿大概是垃圾桶。
许啄没有提醒他,更没有回头。
天已经黑了,他带回家的那个粉色袋子依旧安静地立在月光所不能及的墙边。
偌大的房间里好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
赤脚的少年立在门边,阴影覆盖了放在地毯上的餐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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