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忽然撞到一丝冰冷的目光,李肃正持剑俯首安静的看着他,原本一脸疲软稍露败色的蒙奸突然朝他一笑,那笑里冰冷嘲讽的意味浓气十足。
李肃松开一直紧握长剑的双手,朝一旁的卫兵说道:“吩咐人将他带出去,好好疗伤。”
卫兵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吞吐道:“将军,方才五殿下吩咐,说是车轮战还没结束,还有四头狼,千都尉身手如此了得,等杀完了所有的狼,再下去休息。”
“什么!”梁骁不可置信般的怒喝出声。
卫兵小心说道:“五殿下还说,规矩不能乱,既是提前都定好的规则,那么在奴隶和狼一方各自死光之前,不得让活物离场。”
“那是千都尉,不是奴隶!”梁骁喝道。
卫兵被吓得声音都低了三分,继续说:“五殿下的意思是,一朝为奴,终身......终身是奴......将军,属下不敢得罪将军,一切话语都按照五殿下的意思转达,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李肃眉心处打了个浅浅的结,朝那卫兵摆手道:“你先下去。”
卫兵如释负重般的吹了口气,赶忙退下。
李肃站在较为隐秘的角落之处,周围嘈杂的声音将整座大殿吵得一团糟乱,血腥味冲天而起,伴随着下一轮闸门的缓缓敞开,灰色的狼低吼一声,几乎是瞬间被这腥味冲的失去了理智,它暴躁着低声呜咽,一双眼睛锐利如刀似的横扫全场,不消片刻,便看见了那躺在中央浑身是血的唯一活口,灰狼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直直便朝蒙奸扑了过去。
第54章
九月二十七日,璇玑主立巨门,双星隐错,是为凶。
东汉边陲的雁渡门十日前发生了一场中小型民乱,没有任何起因,打的当地府衙搓手不及,死伤百姓近三千人,官兵不下五百,朝廷初闻消息之时,纷纷猜测这是由三幹河西沙余孽组成的一场有目的性的骚乱,原因无他——
雁渡门距离西沙不过百里,魏淑尤班师回朝之前将西沙周边大小城池共十一座接连拿下,唯独一个雁渡门是西沙仅存的豁口,魏淑尤当时见那小城小镇的翻不出什么浪花,便没有多加理会,没成想这才过去四个月,便引发了这一场初露端倪的后遗症来。
今日一大早的,东汉帝就下了紧急诏令将魏王爷匆匆唤入王庭,长笙早起方便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只见一个高大欣长的人影一身寒意匆匆从他身前掠过,带着一丝清苦的中药味,长笙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赶忙问道:“这么早干什么去!”
魏淑尤脚步一顿,像是才注意到他,说道:“陛下急事召见,我先去一趟宫里。”
长笙:“什么事这么急?”
魏淑尤不便多说,只道:“小孩子知道的太多容易鬼压床,回去睡觉去,一会儿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说着再也理他,脚下生风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长笙解完手准备睡个回笼觉,但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说不来为什么,总觉着心里头毛毛的,后来挣扎了半晌,他终于放弃了,一双眼睛睁的老大的望着床帐的天花板开始出神。
后院的野鸭子天才一亮就开始‘嘎嘎’的叫唤,李老头早起持刀追鸭子的呼喊声吵得长笙更加心烦意乱,最后索性直接披了衣裳翻身起床,稍稍洗漱了一翻,就去老黄房里找他说说话。
老黄十分能睡,人一般说年纪越大觉越少,可老黄正好是个反的。
五六十岁的人了,天天不等到日上三竿那是不可能起床的,不但他是个懒货,就连他养的那只贱鸟也是懒得出奇。
长笙站门口敲了好半晌的门也没人搭理,最后泱泱的准备离开,就听里面那贱鸟懒洋洋的叫到:“商羽凉了,商羽凉了。”
你他娘的......
长笙心里默默的给那贱鸟记了一笔,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老黄一双三角眼迷迷糊糊的都没睁开,长笙便被他哈欠之间那一股口臭瞬间扑的差点呕了出来。
“大清早的不睡觉瞎敲什么门?!”老黄边说边打哈欠,胸前大片衣领敞开,露出里面那干瘪下垂的皮肤,他一边将手伸进去搓了搓,一边挤着眼睛看向一脸嫌弃捂着鼻子的长笙,骂骂咧咧的十分不爽。
长笙扇了扇那荡在空气里的口臭,皱眉道:“睡不着觉找你说说话,你能不能先漱漱口,臭死了。”
老黄作势就准备呼起巴掌抽他,怒瞪吼道:“睡不着找魏知他们几个猴崽子玩去,我当你有什么大事这么早把我叫起来,去去去,没事别来烦我。”
长笙赶紧凑了过去一把将他拽住,说道:“先别走啊,我想跟你说个事。”
老黄:“赶紧说,说完就滚。”
长笙笑道:“上次你给我教的那一套拳法,我后来试了一下,觉得不太适合我,要不你重新教我点别的?”
老黄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吹着不存在的胡子说道:“不太适合是什么意思?!”
长笙道:“嗨,总觉着娘了吧唧的,我一个大老爷们的,使出来跟跳舞似的,没来由的让人家笑话。”
老黄不满道:“那我使出来的时候不是挺爷们的!跟拳法有什么干系,是你自己娘们唧唧的就别怪旁的。”
长笙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厉害道:“什么叫我娘们唧唧?老子是纯爷们,你赶紧的一句话,教不教吧!”
老黄哼了一声,说道:“不教!”
“碰”的一下门被他从里面瞬间阖上,长笙当即吃了一鼻子灰,面有菜色的挠了挠下巴,嘟囔了一句:老不死的......
其实他根本也不是想找老黄练什么劳什子拳法,纯粹是因为今早心慌的睡不着觉想找个人分散一下注意力,没成想老黄这老东西一点都扶不上台面。
长笙又泱泱的滚回屋子和衣躺在床上等着天花板发呆,此时天渐渐泛起一丝鱼白,太阳从窗户照了进来,将空气中的浮尘照的一片清晰。
长笙翻了个身,手肘压在脑袋下面,耳朵却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下意识翻开袖子,突然才意识到手腕上那支棕黑色的牛皮手环,长笙先是一愣,思绪一下子又飘到了一个月以前——
“长笙,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年。”
“我这十年来没有一日不在思念你!”
“可是长笙,我没有对不起你以外的任何人!”
“我做错了什么呢,长笙?”
......
是啊,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当年的李肃不过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因为他是西汉人,他就要将别人的错事强加在他的头上吗?
当年地宫之内,李肃拼死将他从下面救了上去,后来遇上西汉的追兵,倘若没有李肃的话,他恐怕当时也就死了吧?哪里还能再多活这十年呢?
长笙想着,自从他遇见李肃开始,他似乎一直在替他处理各种麻烦,若非没有他,他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其他,他心里,不是不感激李肃的。只是这些年,他一直不敢轻易去想起罢了。
但他不曾想过,李肃居然找了他十年。
想起李肃临走之际看他的眼神,长笙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彻。
那样的眼神,他从来未曾见到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长笙觉着,倘若再去让他看一眼这样的眼神,他是万万不忍心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拂上了双唇。
不就是亲了一下,又不是睡了,再说,就是嘴挨着嘴,又没伸舌头,应该不算什么吧?长笙心里嘟囔着。
嗨,大家都是男人,小时候我还被牧民家的公狗舔过呢,不也没什么嘛?
长笙心里默默地将某人当做了公狗,却没觉着哪里不对。
他小时候生病,我还对着他的对给他喂药呢,不也就那样吗?
他忽然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倘若当时他不将怨恨都撒在他身上,李肃恐怕临走之前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瞧着他吧?
他一定很失望吧?长笙想,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呢?
两人十年之后的再一次相见就那么匆匆而过了,长笙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要怪也怪他突然找上门来,倘若给我些时日准备准备,我也不会那样对他了啊!再说了,其实......我也心里也从未真正怪过他啊......
敲门声响起,仲伯在门外叫道:“羽少爷,起了吗?”
长笙回过神来,赶紧用袖子将手腕遮住,起身开了门,问道:“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仲伯笑眯眯道:“陈王府的下人一早就遣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老奴没敢自己做主,让他现在前厅等一会儿,您看看是直接收下还是?”
长笙一愣,倒忘了还有这一档子事,心道这陈王倒是坚持的很,专在魏淑尤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着,那晚宫宴魏淑尤话里话外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他怎么就还是不懂呢?
长笙想:也怪自己,当时就不该榄下这个事情,屁股现在擦不干净,头疼的还是自己。
“平白的给我送什么礼物,是送给兄长的吧?”长笙含含糊糊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