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根站在原地喘几口气,抓过被他揉皱的纸几下撕成碎片,没好气地撂下一句:“叫大壮和二狗得了!”
王秀兰垂下头,听着家门“砰”的一声被沈根甩上,好半晌才摸了摸疼痛的额角,摸到满手温热的液体。她擦干净手,小心地捡起那几片碎纸拼好。
两个儿子相继醒来,饿得直哭,王秀兰抱起孩子,小儿子忙着找奶吃,大儿子却停下哭声,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怎么了?”王秀兰连忙擦干净眼泪,把孩子抱高了些。
大儿子伸出手,白白的小手胡乱摸了摸王秀兰的脸,蹭了一手血,六个月大的孩子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笨拙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王秀兰怔怔地看着大儿子,眼泪又下来了。
她曾经想过离开,但所有人都在劝她。
刚嫁过来的那天她被喝醉的丈夫暴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哭闹着想回娘家的时候,有人说:“刚进门就要走,回去谁都笑话你,沈根这人条件不错,上头也没有公婆要你伺候,你就安心过吧,错不了。”
怀孕的时候她被丈夫打到差点儿流产,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有人说:“你这挺个肚子,能去哪儿啊?你娘家人也不要你,你现在出去工作都找不到。”
生了孩子之后,她想这回总算能离开了,出去自己找份工作也饿不死,这时又有人说:“将就着过呗,孩子都有了,离了以后谁还要你?”
妥协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这一将就就是二十几年。
两个儿子的出生并没有让沈根和王秀兰的关系缓和多少,因为大儿子身体弱,经常需要吃一些药和有营养的东西,家里的开销比以往大了不少。
公婆给沈根留下的钱早就被挥霍得不剩什么,王秀兰给孩子买药的钱都是偷偷从丈夫的酒钱里拿,但沈根到底也不是傻子,王秀兰的小动作很快被他发现了。
那天是他们争吵最激烈的一次,沈根面容扭曲,抄起凳子往王秀兰身上砸,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惨叫吵醒了两个孩子。
沈根听到哭声,忽然回头死死盯着两个儿子,大步走过去一把薅过瘦巴巴的那个。
王秀兰抱着他的腿,拼命求他放下孩子,有什么冲自己来。
沈根踢开王秀兰,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小崽子,对这个比老二小一圈的大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借着酒劲儿骂道:“赔钱货!老子的酒钱都没了,你还有脸哭!再哭信不信老子摔死你?!”
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挥着小手胡乱挣扎,哭声越来越大。
“哭个屁你哭!”沈根被吵得心烦,一把将六个月大的孩子高高举起。
在女人的尖叫中,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
沈根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没人愿意冒着得罪这个地痞流氓的风险载王秀兰去镇上,再加上天也黑了,所有人不约而同装作自己已经睡了.
那天晚上风很大,月亮很圆,那十几里的路程是王秀兰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过去的,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努力把自己的体温分享给他。
镇医院的值班护士皱眉看着衣冠不整、满脸青紫的女人,眼睛在她光着的那只脚上扫了眼,不耐烦地把她往外赶。
王秀兰无奈,只得继续往前走,她记得镇子最靠里的地方有一家福利院。
她站在阳光儿童福利院门口,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给她开了门,看了眼孩子的情况,什么也没问便回屋拿了钱包,和她一起往医院跑。
医院的病房里,王秀兰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几片碎纸,把写着“沈峣”两个字的碎片拼好,和几张毛边的钞票一起递给林院长,有些局促地说:“大姐,我这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先给您这些,明天我再来还您……”
林院长了解了大致情况,她没问王秀兰为什么不报警,就镇子上派出所那德行,谁知道他们是去调解矛盾的还是去看戏的?
“钱我不收了,福利院有补助,医疗费用是可以报销的。”林院长接过写著名字的碎纸片,却把几张钞票塞回王秀兰手里,看着王秀兰局促不安的神情,她又补了一句,“你放心,不会用我自己的钱,到时候上报政府。”
王秀兰这才收回一把零碎的钞票,最后摸了摸沈峣头上的纱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回家的时候,沈根早倒在榻上呼噜震天了,小儿子在一边饿得直哭。
沈根不耐烦地咂咂嘴,一巴掌挥了过去。
王秀兰尖叫着扑上去,抱起小儿子,任由沈根的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臭婆娘,你还知道回来?”沈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王秀兰,咧嘴笑了,“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二狗也摔死!”
王秀兰浑身发抖,看着沈根扭曲的嘴脸,忽然放声大哭。
“大娃死了!我儿子死了!他死了!你摔吧,你现在就把二娃摔死!我也不活了!你摔啊!”
沈根愣住了,酒醒了不少,王秀兰哭了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说:“死了?怎么死了?我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他反复念叨着“不可能”、“我没使劲儿”,念叨半晌,沈根猛地站起来指着王秀兰的鼻子吼:“你骗我!你是不是把他送走了?”
“我骗你干嘛?!”王秀兰顶着半边肿起的脸,哭得更厉害了,“他还不到一岁!他身体那么差,你这么摔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医生也说了那孩子不一定能度过危险期,王秀兰越想越伤心,哭声把附近的人家都惊动了。
沈根烦躁地挠了挠油腻的短发,照着王秀兰一脚踹过去,把满脸鼻涕眼泪的女人踢倒在地,“不就是个小崽子吗?以后二狗改名叫大壮行了吧?!你就当你只生了一个就完了!”
第二天杨老师来的时候,只看见地上干透的血迹和眼睛都哭肿了的王秀兰。
之后她陆陆续续给王秀兰讲了很多,王秀兰第一次知道夫妻之间不一定要一方熬死另一方,家暴也是可以离婚的,沈根这种的送去坐牢都没问题。
天知道她连杀了沈根的心都有了。
王秀兰抹了抹眼泪问:“杨老师,您快走了吧?”
“等我这拨学生小学毕业,差不多半年后吧。”杨老师眼睛也有些发红,她重新找了张纸,写下一串号码,“王姐,我给你留个电话,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给我,或者你想带着孩子一起走得远远的也行。”
那个年代村子里还没有电话,想打电话都要走十几里路到镇子上打。
“峣峣还活着,我不能走远。”王秀兰珍惜地叠好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和之前拼起来的碎纸片一起收好,勉强扯起一个笑,“镇子上的福利院会收养他……在那里做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也比在沈根身边长大好,我去镇上早市摆摊的时候也能顺路看看他。”
杨老师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沈峣现在是王秀兰的半个支柱,如果她把那孩子带走了,王秀兰要怎么办?
犹豫再三,杨老师没提收养沈峣的事,而是出去倒盆热水,拧了块湿毛巾要帮王秀兰敷眼睛。
王秀兰接过毛巾按在肿起的眼皮上,肩膀颤抖着,无声地哭泣。从嫁过来的那天起她就被打折了脊梁,懦弱和顺从早已渗透到骨子里,偶尔的反抗并不能改变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再反抗丈夫。
王秀兰的眼泪沾在毛巾上,杨老师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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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把我自己写生气了……好了,组团打沈根吧。
第五十章
王秀兰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看了好半晌才转向沈峣。
周正出去买饭了, 病房里只有沈峣和王秀兰两个人。
“您……”沈峣看着王秀兰脸上贴着的纱布,低声问道, “您不打算离婚吗?”
王秀兰慢慢站起来, 她的腿还有些瘸,脚踩在地上疼的一个激灵。她拒绝了沈峣的搀扶, 慢慢挪到窗边,“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 再熬个十几年,我也差不多该走啦。”
月亮安静地挂在天上,王秀兰看着苍白的月亮发了会呆,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月亮也是这么亮、这么圆。
她抱着自己小小的孩子往镇上跑, 一只鞋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她也没工夫去找,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奔去, 脚底被粗粝的沙石磨破了也不敢停下。
幼童的呼吸那么微弱, 她怕稍微停一停脚步, 就再也听不到了。
短短十几里的路,她感觉自己好像跑了十几年, 站在终点望向来路, 只能看到她逆来顺受的一生。
沈峣想到病历单上一场串的病症, 还有早上围观群众冷漠的眼神, 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他不记得那些被生父摔得头破血流的事,他只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不是死在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就是长大以后跟那个所谓的双胞胎弟弟一样,变成一个整天酗酒骂街、甚至打亲生母亲的小混混。
但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人不是王秀兰,要说感情,沈峣和林院长、张老师,甚至是福利院一帮弟弟妹妹之间的感情都比王秀兰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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