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微笑,拥有漂亮的弧度,和空茫茫的情感。
老祖试图再次控制,引导他攻击和防守的方向,俞轩却不太好骗,稳稳站在那里,撑起了背后一个王朝的命运,那是他自豪的成就,和永恒的枷锁。
但这场战斗终会结束,长剑游龙浮游在他身旁,甩尾打向跌落地面表情木然的女孩,弯刀忽然自己从地上跃起,挡住这一下,碎成了两半,摔在了泥土上。
它不后悔。
俞轩看着这个场面,感叹一声,废了老祖的武功,把她交给正道人处置。
你犯下的罪孽,就注定和我对战,一定要失败,一定要还自己的罪孽。
第74章 古代贵公子7
任另外一个人大败西域老祖,都能被称为英雄。
俞轩则不然,先前没发现,如今台下议论纷纷,说他是煞将,是害人的,可他又帮了人,两相抵消,也抹去了他的功绩,虽他本来不在乎,被赶瘟神一样赶下了台,也有些难堪。
临下台前,他不知怎想的,偏头看向高台上的公子,隐约看见他对他笑了下。
他把手放在胸口,默默垂头狼狈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个微笑而已,他也不能心安理得接受。
即使他有多少热血撒在这台上。
他垂头走着,经过一人,脸上突然被砸了菜叶子,他不及反应,身上的伤口也还未处理,接连又是几片烂菜叶,和他的血黏在一起,张牙舞爪地爬在脸上。
他只一路穿过人群往外走,围观的人看他好欺负,也变本加厉,骂骂咧咧些难听的话。
什么“坏的好不了”“作恶多端”“假惺惺”“老鼠过街”之类。
他听着,谩骂却忽然潮水般退了回去,他抬头看,是高台上的那位公子,走到了他面前。
公子的掌心躺着一枚模样普通的玉佩,不普通的是玉佩中弯弯曲曲的裂痕,让一块良玉流落凡尘。
他把这块玉送给俞轩,问,“你觉得这玉有价值吗?”
俞轩捏着那块玉,久久不语,少顷,却明白过来,答,“自是有的。”
它有瑕疵,但它本身的材料也和常物不同,自是有价之宝。
公子不说对答案满不满意,只和他一起走着,身后跟着闷闷不乐的小九。
这个莽夫,又利用公子的善心。他愤懑,这么觉得,心里也暗暗反驳是没有的事,至少这家伙品格不坏。
但这份对勇士和胜者的尊重,在他偷偷摸清他们离开的时间,自己跟在后面时,早都烟消云散。
“公子,你前些天帮的那个泼皮无赖,在后面跟着我们呢。”小九倚在车旁,抱肩说道,“他还真是甩不开,跟了几天了已经。”
“那请他过来吧,”公子坐在车辕上,翻着手中的书,也不像过去和小九说些道理,“他该是怀着诚意而来。”
俞轩被请了过来,他跟来或许只是想说一句感谢,到了人面前,反而拘束起来,不仅拘束,还想要一直留在公子身边。
“俞轩?”公子问,“怎么称呼?”
“我......”他赧然,“尚无表字。”
“表字吗?”公子此时坐的稍高一些,越过手中的书来看他,他的眼神仍是纯如稚子,清光内敛,“清文,俞清文如何?”
俞轩,俞清文,未想收获了表字,也混不吝非父母亲族所起,只觉听着念着入耳甚妙。
他有了表字,也可以和人表字相称了,他要问,公子似是早知,说道,“在下叶平,字君安。”
“君安......”
“清文。”
便是相视一笑。
俞清文不是很麻烦的客旅,只要饼子和水足以饱腹,叶君安因身体先天不足,倒是时常需要饮食滋补,俞清文跟着吃,个子竟还窜了一窜。
有天聊起他自己和那李老板,他对往事也不再那么在意,合着晚风的声音吹入耳内,编织了少年英发的气概,和他沉默寡言的父亲,温婉美丽的母亲。
公子静静听着,后来问李老板为何非要让他上台。
他说,“能因为什么?得到武比第一名会有丰厚的奖赏,还能给他的客栈带来游人。”
公子倒未注意这个,只当武林也是和大臣们和父皇猎宴,所做的举动理由一样。
他咳两声,掩盖见识不足的窘迫,他一咳,靠在树上假寐的小九跑了过来,拿着手帕和药碗,亲眼看着公子把满满一碗苦药喝下,才回到原地打盹儿。
初被瞧见,公子也不自在,因他最不喜欢苦味,每次都要皱着脸,后来次次遇见,终于能坦然自若,喝完药还能面色如常,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在那待了十年?”听到这儿,公子惊讶了,他在皇宫待了十数年,皇宫这么大还觉得无趣,千篇一律,长久待在那么小的客栈,还不许出门,该是怎样难受?
他又想起在后院看到的那间破屋子,不用问也能确定房子里真住了人,这个人还一住住了十年。
“......”俞清文笑笑,目光拉远,“我记得我曾经藏在里面的一个角落,不小心睡着了,后来我自己饿了跑出来,李叔还在前面坐柜台,我走到厨房,厨房里懒洋洋的厨娘坐在矮凳上有一下没一下扇着火,没人注意到我,我找到机会溜了出去,去看山上的李婶。”
“李婶长了很多草,我把它们挪走,又把顺手拿来的几个馒头分了一半给她。”
“我坐在山顶,风吹过的时候,听得见李婶慈祥的声音,喊娃子吃饭,娃子婶给你做了新衣服......我记着这些,没有仗着有武力离开丧偶的李叔,但有时候,总想到山上走一走。”
“我不怪李叔对我如何,我得到过恩惠,承认一辈子。”
“我也帮过你,”公子拔了根草捻在手里玩着,哪怕做些顽童的举动也不损贵气,还保留着少年似的蓬勃,转变中的雅致,“小事罢了。”
不是小事,对我而言,你改变了我将会怀疑、沉沦的结局,给了我新的光亮。
但他没有说这些,他拿过公子身边的书,慢慢看着。
他也跟公子学字,写字读字断句,每天要誊写一张字,刚开始别扭,他上过几天的书塾,住到客栈里,李叔给他退了学,他从此没怎么看过书,客栈的账本放在柜台唯一上了锁的抽屉,之前是没锁的,锁可能是为了他而买。
他从没想过去看账本,虽伤心李叔不信任,长大了也就明白,有些东西只有爹娘能给。
他学字学的很认真,凡是公子看过的书也想都看一遍,公子说他看不懂,他就会找另外的时机拿过来,不论看没看进去,那样子是认真看了且每个字都会的。
小九早时防俞清文如防贼,在小九想法里,贼惦记的是最珍贵的东西,最珍贵的——当然是公子,他防也没完全防住,俞清文和叶君安还是成为了莫逆之交,随着俞清文看懂的字越来越多,他们有时也能就书的内容聊几句。
小九放弃了防俞清文,每天不远不近待着,万事紧着自己的公子。
这样的生活很平静,但下个城市要到了。
第75章 古代贵公子8
明日又明日,魏国的禹城巍峨立在视野边沿。
魏国虽是尚武之国,也有例外的城市,比如禹城,禹城最为出名的是文人楼,专供游历至此的文人墨客留下才思绝妙,留下千古传唱的佳作。
在客栈定下房间,小九留下来收拾,叶君安和俞清文则决定出去走走,看看这座城市的风貌。
这次叶君安穿着宽袖衣服就不算突兀了,街上尽是文人样的打扮,俞清文也把绑住的袖子放下,鸦青深衣藏住覆盖匀称肌肉的身体,只看面容,也能冒充个文人。
走不多远,发现那些“文人”手中都要拿上一把扇子,间或一摇,俞清文倒没见叶君安何时把玩过扇子,他下意识瞥了叶君安一眼,叶君安也不在意他心中腹诽什么,说道,“摇扇子本是市井之民、天子之尊都可以做的事,我自幼体弱,倒不曾摇着扇子出行。”
“可公子不拿扇子也比他们更像文人,”俞清文或许遭小九影响颇深,有时候会突然说一句公子,眼神殷殷,“他们这样画瓢,像个什么。”
“是照葫芦画瓢,”叶君安算是在大个子身上体会了为人师,传业授道的感觉,这么纠正着,慢慢俞清文也有了一丝半点诗书气,和公子也比不得。
“不管照什么画什么,一点也不像,身上的血气很浓。”俞清文道。
“小声点,不怕来人打你一顿,”叶君安笑着同他开起玩笑。
“他们当你的面,不敢来找我打斗。”俞清文却很笃定这些人不会找他麻烦,当然,暗中就说不定了。
“怎么会,”叶君安不太信,边看着路边各式各样色彩丰富的陶制品,边惊讶道,“我又不算什么,一介俗人,多看两册书,又能有什么区别?”
你只要站在那儿,已经和常人风姿不同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叶君安已经拿起一柄青桐刀看着刀上的花纹,又抚着剑首的红坠,似乎教他勾出了其他的感情。
他把剑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买了下来,也不装在剑鞘里,自己宝贝般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