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顾欣的一滴眼泪吧嗒一下滴了下来,柳思蝉察觉到顾欣哭了,纹丝不动,过了一下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学着江寅的动作,从自己的衣兜儿里掏出两张干净的卫生纸来,递到了顾欣的面前,顾欣一怔,转而就伸过手接了那两张纸,还拉着那副极力控制的哭腔小声说了一个谢谢。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又是差不多一周以后,他们被发现在那个废旧仓库里,如你们所知的,是活生生的被饿死的,看现场痕迹,明眼人都知道他们是被害身亡,还有当时那个告诉我们,他们是出差的那个陌生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公安局查着查着就草草结案,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结论都没有给我和奶奶,就把我们一老一小打发走了。”
“再不长时间,我们住的那个家属院流出说那两个人是带着国家的一样机密文件出逃,被抓住处理掉了,说他们叛国,院子里的小娃娃们甚至编了儿歌骂我是卖国贼的女儿,时间久了,奶奶就把那套房子卖了,给我转了学,在新的学校旁边买了一套小房子带着我上学,我以为我有了新的生活,呵……”顾欣又用纸擦了一把眼泪,缓了缓才接着说道:
“我太天真了,这事儿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我新学校的同学知道了,他们又开始像以前的那个学校一样那般对待我,但我看着为了照顾我的奶奶,我没说,我就那么愣是在那里过了那么多年,你们不知道,那是一种多绝望的生活,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坚持不下去,但还有奶奶,我不能不坚持,你们不懂的!”顾欣摇了摇头。
却是柳思蝉忽然接过了话茬,“我懂。”
“嗯?”顾欣像是有些听不明白这两个字,偏了头看向面前这个长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男孩儿。
“我经历过,我懂。”柳思蝉又重复了一遍,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感情流露,像是这只是轻飘飘的六个字,却无视了这六个字背后的山洪。
像是在一个陌生未知的地方,顾欣面对着这个说我懂的男孩子,内心有些很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每天都让自己忙的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因为只有一有时间,我就会考虑他们真的有叛国吗?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顾欣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说着。
“一个人反复逃避的那件事情,其实就是他最终要面对的问题。”站在监控室的江寅说道,闻栎溪听到这话,细品一番,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的赞同。
“高考那年我想考警校,我想进入公安系统去调查当年这件事情,可是奶奶在看到我的模拟志愿单的时候,她不让我这么做,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因为常年的辛劳交加,累垮了自己的身子,我后来报了生物,就是他们当年从事的行业,我总想以各种办法去接近他们的当年,在我通知书来的第二天,我奶奶去世了,就是捏着我的通知书,给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她说,让我放过自己,可是我在这么些年的煎熬下,根本就不可能放过自己,就像你们说的,这件事情成了我的执念。我本科毕业后考了研究生,巧合的是,我的导师,钱贺安教授,和他们当年是同一个导师,也就是昨天在培育中心的那位李主任。”
书记员的手早已经在速记中麻木了,刚松了一下劲儿,准备偷一下懒的时候,江寅的手机响了。
是裴十四打过来的。
“师哥,我们在那片试验田发现了一个类似陷阱的布置,那个坑里有血,我已经派弟兄拿去化验了。”
第11章 旧罪1.11
被派出去的弟兄身穿着警察的制服,在淇城市地铁四号线上不断低头寻找着东西,引来了地铁上的乘客们的关注,忽然,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民警在一个座椅下面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白色的手机。
“组长!”小民警隔着手套将那个手机的一角捏了起来,朝着侧后方也蹲着的另一个民警叫道。
闻言,年龄大一些的那个民警起身过来,将一个物证袋从口袋里掏出来,套在了那个白色手机上面。
“确定是吗?”
小民警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在了他组长的眼前,屏幕上正是对于属于段娆的那个手机号码的实时监测,“您看,他变位置了。”说着,还提着那个物证袋在他组长的面前走了几步。
那位组长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来,把电话打给了闻栎溪。
“副队,我们找到那个手机了。”
闻栎溪此刻的手机放在免提上面,一旁的江寅也就听见了电话那头传回来的消息,给了那边的回复之后,闻栎溪挂掉了电话。
“手机找到就等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指纹。”闻栎溪随手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文件夹上面,目光又重新注视在了审讯室里顾欣的身上。
“后来,有个人找到我告诉我说,他知道那两个人当年的那些事情,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其实确实真的,我不相信,但他拿出了那两个人和境外一个组织的相互沟通来往的几封信,那里面的字迹确实是他们的,我可以确认的。”顾欣说道。
“那这个告诉你这些事情,给你窃听器,给你打电话让你去删视频的人是谁?”柳思蝉拨弄了一下鬓边的发丝,随手捋到了耳后。
顾欣闻言,先是摇了摇低着的头,缓了片刻才说道:“确切来说我只见过他两次,但两次我都没有看到过他的脸,第一次是他来找我那一次,第二次就是混在那些搬运幼苗的车队里去试验田的那一次,再如果有什么东西给我,就通过田文栋给我的。”
“那个人大概的体态呢,还有没有印象?”
“那个人的个子很高,看着也很壮,说话声音很浑厚,但是有一点特别奇怪。”
柳思蝉继续看着那个姑娘,声音平平稳稳地问道:“什么奇怪?”
“就是我见他本人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和在电话里的说话声音是万千不一样的。”顾欣回答道。
还未等柳思蝉说话,侧方的书记员一边甩着酸痛的胳膊一边说道:“电话里和现实生活中声音有差别是很正常的。”
“不是,这个不是那种细微的差别,就是这么说吧,他在现实生活中是那种很深沉的声音,但在电话里是那种细细尖尖的声音,差别特别大,甚至有时候我觉得电话那头的人其实是个女人这样。”顾欣解释道。
“女人?”江寅重复了一句,“号码是段娆的,那声音的主人就很有可能是段娆。”
这时,江寅的手机又接到了裴十四的电话,“师哥,那些血迹比对出来,还是段娆的,也就是说,曾经在这个土坑里面,有一个浑身是血的段娆在里面待过,而且根据现场的血迹遗留情况来看,待的时间并不短。”
闻栎溪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但是昨天下午的时候,声音还是段娆的话,就等于说是段娆在试验田里用了很短的时间给自己放了那么多血,然后又跑到了那个土坑里躺着,再之后又离开?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江寅点了点头,又对着电话里的裴十四问道:“那昨天晚上我们离开之后的监控录像呢?”
电话那头的裴十四叹了口气,“技术人员还在试图修复,但得到的结果很不理想,有很大的可能都是不能修复了。”
江寅思索着,也没有挂断和裴十四的电话,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们不觉得这个顾欣出现和交代都有些太过顺利了吗?从栎溪在钱教授家无意间发现那双鞋子,再到我们顺藤摸瓜,昨天晚上把顾欣带回局里,都仿佛是顺利的出奇。”
钱教授的太太说,那双鞋子是顾欣在他家换下来准备过段时间来找钱贺安的时候再来取回,按照平常,主人家为什么要把那双鞋子留下来呢?为什么不能让顾欣顺手直接带走呢?又或者就算是顾欣因为懒什么的原因没有带走,为什么在那段时间内,主人家不将那双鞋放在鞋柜里或者收起来,而是就那样扎眼的放在了自己鞋柜前面,就好像……
就好像是故意让别人注意到那双鞋子与整个屋子的格格不入。
就好像在告诉警方,你们看,这就是线索。
闻栎溪一怔,再听到审讯室内的柳思蝉缓缓地说道:“顾欣,你没有说实话。”
顾欣顿住,片刻之后,像是气急败坏地看着柳思蝉说道:“从头到尾我一字一句都是实话,不信你们可以查啊!”
“头,确实说的没错,但这个尾,你确定你还是没有胡说?”柳思蝉一字一句的说道。
顾欣瞪着柳思蝉,但柳思蝉却像是没有感受到顾欣目光,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的回视着顾欣,而此时的江寅提着两个物证袋用脚踹开了审讯室的门。
“昨天下午你见到我们的时候,应该很奇怪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你,甚至是发现那块试验田的不对吧!”江寅一手揣在裤兜儿,一手提着那两个袋子,手上一用力,将其中那个装着红色高跟鞋的物证袋,扔在了顾欣面前的桌子上。
“眼熟吗?”江寅的语气里掺杂着一些怒气,任谁把他们当傻子一样的在一天之内耍了两次,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