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迟迟不归家,为人子女总是多有担心,加上他毕竟年纪还小,闹起来……虽说胆子太大,居然敢闹到紫霄殿,但也不过是小孩子胡闹,谁想到事情就这么巧的赶上了……就算不是这么个原因,小孩子有些灵异之处,想来对我武当也没什么妨碍……更何况,他年纪那么小,又是从小在武当山长大,我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能弄出什么害处来了。”
张松溪听了莫声谷这一番话,也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自己这次大概小题大做了,便道:“你这么说我也放心点,三哥这事弄的我有点草木皆兵了,日后定要替三哥报这个仇。”
莫声谷听了也是很恨咬牙。
殷梨亭忽道:“三哥现在手脚残疾,眼前总要有个弟子照看,瑶光虽然年纪小,但一门心思想着三哥,七弟你也说,他将三哥视为父亲,不如回头让师父做主,将瑶光给了三哥做弟子吧!”
“正当如此。”莫声谷不禁点头,本来伤痛的心总算有了一丝慰藉,他勉强笑道,“小瑶光若是知道,只怕高兴坏了。”
张松溪却谨慎道:“这事还是问问那孩子,若那孩子不愿意……”
“哪有不愿意的,瑶光盼好久了。”莫声谷笃定的说着。
殷梨亭一怔,他心思细腻,顿时明白四哥的意思是怕瑶光见三哥残废,就不愿意再拜三哥为师,想起三哥大好的汉子,从今后,却只能缠绵病榻,心中一酸,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他又想起那个在自己面前哭着恳求大家去接一接三哥的男孩,觉得四哥的顾虑只怕又是多余了,那孩子一片赤诚,看着不似那等‘嫌贫爱富’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次日一早,莫声谷见瑶光还在睡,想他昨日也受了一番惊吓,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便也没惊醒他,只转身径自往三哥的房里去了。
待行至大厅,见五哥张翠山正在大厅中静坐默想,也不打扰他,只悄悄绕路过去。
至俞岱岩房中,只见张三丰双掌按住俞岱岩胸腹,正自运功替他疗伤,过了一会儿,张翠山那边练完功,来到房里时,已是正午。
四侠张松溪经一个晚上的推算,心中已有大致谋划,这时刚好说出来让大家参详,无论是少林金刚指还是屠龙刀惹祸,武当总不能被动挨打,具体要怎么做,还要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还是张三丰发话,让张翠山护送镖局一行人前往临安,一边是保护镖局中人,一边是调查三侠重伤一事,同时派遣宋远桥、张松溪、殷梨亭三人前往少林告知此事,一来讨个说法,二来也希望能得些线索。
武当七侠都是利落的性子,各自应承了一声,又在房里看了看三侠俞岱岩,性子最软的殷梨亭几度想要落泪,又忍住,回房拿了随身的兵刃和银两,和着几位要外出的师兄,一起给张三丰磕了个头,再一起下了武当山。
因大师兄宋远桥代表武当领着四侠六侠去了少林,武当事务就交由了二侠俞莲舟负责,他性格嫉恶如仇,沉默寡言,比之宋远桥为人更加严厉,年少气盛时,甚至创出‘虎爪绝户手’这样威力巨大却狠毒的功夫,多年来,虽略有收敛,但此时三侠重伤,众兄弟纷纷下山,他心中沉郁,自然流露于表面,一连几日下来,武当山众弟子被他治理的规规矩矩,任何小动作都没有了。
至于七侠莫声谷,因他性情冲动,加之年少气盛,张三丰怕他出门惹祸,这次便没有派他下山,他就每日拼命练武,闲暇就去探望俞岱岩,只是每次一看就心中剧痛,武当七侠手足情深,此时见兄长重伤至此,恨不得以身相代。
这一日,他面色难掩愁苦的从三侠屋子里出来,就见远处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独自垂泪,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瑶光。
“怎么不进去看看三哥?”莫声谷勉强笑问,可却语调艰涩之意。
“瑶光不敢看,三师叔祖伤好重。”小孩子眼睛有些肿,不知道背后是怎么哭泣的,他因为是被俞岱岩捡回来的弃婴,所以,平日别的年纪比他大一点的小道童还能下山回家见见父母,唯独他是武当山上最小的孩子,平时别说在父母怀里撒娇了,心心念念想着都是怎么让自己快快长大好帮大家的忙,这样的孩子,很难不让人心疼。
莫声谷心头感叹,他却不知别的小孩子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心里除了吃喝就是玩耍,瑶光的早熟却不是他想的什么懂事之类的,不过是瑶光身子里有一个成年的灵魂,还是一个懂的感恩,把武当山众人给予的善意都一一在心里,把大家当亲人的成年灵魂。
“你不是男子汉吗?”莫声谷蹲下身子,强笑着说:“连伤口不敢看,你还怎么以后保护我三哥,还怎么为三哥报仇雪恨?”
“我不想报仇,我只想让三师叔祖好起来!”瑶光忍了好久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掉落。
以前只当俞岱岩是个故事人物,可是没人知道,他当时刚刚穿越来,又饥又饿又怕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子神一般的出现,细心的把他抱在怀里,并且还想尽办法找些奶水喂给他喝。
一路上,明明是个粗鲁汉子,却把他这个娇弱的小婴儿照顾的妥妥帖帖,虽然之后在武当山并没有刻意照顾过他,但有时候他被年纪大的师兄们没轻没重玩闹弄疼的时候,只有这个看似粗心的三师叔祖出言制止,还呵斥他们‘玩闹要注意分寸’,他的这些好,瑶光都记得,怎么能还把对方当作陌生的故事人物。
更何况,这次都是他记性不好,如果早点想起,也许……
以前读书,只觉得张翠山夫妇去世时,张无忌说什么‘不想报仇,只要父母活过来’太过没有志气,可身临其境才发现,什么报仇雪恨,什么志气,都没有亲人重要,只要亲人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健健康康的,那就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莫声谷见小小的孩子哭的伤心,心中一酸,差点被他带的也一起哭出来。
这时,一声悠悠叹息从身后传来,两人吓了一跳,齐齐向后一看,就见张三丰正站在二人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
“师父!”莫声谷有些不好意思揉揉眼睛,本来没什么的眼睛反而被他揉出了一圈红。
“祖师爷爷!”瑶光低声叫着,有些怯怯。
“好孩子,你名唤瑶光吗?”张三丰慈祥的摸了摸男孩的头。
“嗯,谷虚子师伯给我们这一代的弟子按北斗七星取得名字,我最小,所以唤瑶光。”
张三丰见他年岁尚小,但口齿伶俐,说话虽然有点慢,却条理清晰,眼神明亮,心中着实有些欢喜,又想起前不久四侠张松溪离去时候的建议,不由得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是个好名字,施者不德,受者不让,德交归焉,而莫之充忍也……是谓瑶光,瑶光者,资粮万物者也。”
瑶光有些茫然,他虽然比同年龄小孩成熟聪明,但对这大篇的古文却还是懵懵懂懂,一窍不通。
到是莫声谷隐隐有些知道,这应该是《淮南子》中的一段,大体意思应该是‘施恩的人不自以为有恩德而求报答,受恩惠者也不故作姿态而谦让;美德聚集归附于他身上,却不显出盈满……这就是瑶光,所谓瑶光,是养育万物之意。’
瑶光这边正发呆,又听张三丰突然开口问道:“瑶光,你可愿拜入我三弟子门下为徒?”
突然这么一问,把瑶光问的一怔,他虽然很想拜入俞岱岩门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实现愿望。
张三丰见他没有反应,心头有些失望,也以为瑶光是不愿意拜入残疾的三弟子门下,但他虽然心中不喜,但生性宽宏,也不以为意,只是叹了口气,道:“既然不愿……”
“我愿意,我愿意的!”瑶光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急忙叫道,“祖师爷爷,我愿意的,刚刚,刚刚是欢喜的傻了。”
莫声谷一声大笑,“我就知道小瑶光必是如此,他可盼这事盼了好久了。”
张三丰也是心头喜悦,他心知以俞岱岩的伤势,此生只怕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万幸了,但能有一个弟子,这个弟子还是视他如父的好孩子,也算是有了传人了。
古代人极为重视传宗接代一说,就算是武当山上大多是道士,也讲究有个传人后代,不至将来落个身后无人的下场。
“既如此,我就做主,代岱岩收下你这个弟子,过些日子等你师父醒了,你再去给他磕头行礼,正式奉茶拜师。”张三丰微笑着说道。
瑶光忙跪下给张三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祖师……不,太师傅。”
“还有我,还有我呢。”莫声谷也笑嘻嘻的道。
瑶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他一眼,开口叫道:“七师叔。”
“好!好!好!”张三丰心中快慰,不禁捋须微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方才转身离去。
莫声谷用手拍了拍瑶光的头,想起前几日瑶光的话语,不禁道:“总算让你得偿所愿,你可要快点长大,回头……回头保护你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