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承昀从桌上拿起裱好的马花,手指沿着玻璃面轻轻摩挲,声音低沉:
“既然它对你这么重要,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镜框里的马花被细心保存了几年,辗转又回到主人手上,纹路上依旧有淡淡的、被水泡过的痕迹,万幸的是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骑手:闻征,马匹:满天星,20XX
闻征脱口而出:“谢谢你。”
原来直接向易承昀表达感谢,也没他想象中那么难。
“不用这么见外,”
确认他没有再为隐瞒的事生气,易承昀松了一口气,随口问:
“你下午要去做体能训练吗?”
“今天不用,”
宝贝地把裱马花的相框抱在怀里,闻征早上时的郁闷一扫而空,轻快答道:
“等下要跟新音乐工作室的人视频见面,商量接下来奥运资格赛的合作。”
在观看盛装舞步比赛中,有时会听到观众感叹:“这匹马太聪明了,踩乐点踩得多准。”
其实确切的说法应是:“曲子编得完美,和马的节奏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因为在比赛途中,骑手只能专注在骑术动作,不可能有空注意音乐,更别说让马踩节奏。
至于设计出完全贴合马匹动作节奏的组曲,属于音乐工作室的范畴,是比赛中取胜关键之一。
而能做马术比赛专业编曲的工作室,均需要专门资格,档期通常极满,有钱也不一定能请到。
本来闻征一直固定与一个挪威的工作室合作,可惜因为先前闻家让他退役,取消一切马术活动,他在工作室排的档期也给了别人。
这次工作室是通过他前队友介绍,闻征自知时间紧迫,心底早做好降低一点点要求的准备,只要对方专业水平过得去,其他都不算事。
“你好?”
离约定视频的时间已过去十五分钟,闻征坐在电脑前,皱眉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拨通手机:
“是我记错时间了么?我们似乎要在今天视频。”
“啊,我知道,嗝~”
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声干呕,夹杂着宿醉不醒、男人的破铜锣声:
“我喝点啤酒醒酒,等下就来。”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闻征正努力回想,沉寂许久的画面忽然一阵晃动:
一张满是胡渣、脏兮兮的脸在屏幕中间冒了出来。
三秒过后,电脑两端的两人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闻征?”
“任师兄!”
论在多年后碰到小学生的男神、却发现男神已彻底沦为男神经病,是一种什么体验?
由于工作室名片上写的是英文名,闻征自然没联想到,他在小学时崇拜不已的师兄、当年国家少年弦乐团最年轻首席小提琴手,居然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
岁月是把杀猪刀。
“嗯,很高兴再见到你。”
才怪,闻征暗暗为自己破碎的少年幻想默哀,礼貌挤出一个笑:
“知道任师兄专修音乐多年,我就放心。”
“当然!”
被称作任师兄的男人大言不惭接受恭维,用被熏黄的手指点起一支烟,朝摄像头喷了一口:
“我可是经验丰富、获奖无数,不过我最厉害的可不是这个。”
对闻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视若无睹,他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笑,继续大放厥词:
“介绍你来的人跟我说了,你跟老公那方面不和谐吧,我能帮你。”
什么恶心玩意!
编曲乐师要随马术骑手在场内训练,少则一季多则半年,闻征一想到要长时间和这种人一起工作,瞬间毛孔都竖起来,不假思索大吼:
“给我滚!劳资跟老公夜夜笙歌,爬都爬不起来,我爱他,他爱我,我们爱对方爱得恨不得黏在一起!哪轮得到你这种怪物胡说八道!”
忿忿合上电脑,闻征烦躁地扯下耳机,憋着一股气猛地打开门准备出去跑两圈,脚步却顷刻定在原地:
易承昀就站在门外,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第19章
完蛋!
“你听我解释,”
语无伦次把刚发生的事和易承昀说开,闻征捏了把冷汗,要是这人借题发挥,他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小声问:
“你明白了吗?”
易承昀面无表情听他说完,沉思片刻,问的却是:“你和那个任师兄熟吗?”
“完全不熟。”而且重点不在这里啊喂!闻征无奈道:
“就小学的时候给他送过巧克力,将近二十年没见,谁知道他长大会歪成这样。”
“巧克力……”
再一次偏离重点,易承昀眼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侧身走进书房,问:
“这个工作室肯定没法合作,你有备选么?”
闻征头痛不已:“难就难在这里。编曲音乐人不仅要和骑手一起筛选合适的曲目,根据动作设计剪裁乐曲,真正难的是让曲子完全贴合马的动作节奏。”
因此,音乐人要花长时间观察骑手训练,对参赛马匹的常规步伐速度和风格了然于心,才能调整好乐曲的节奏,用音乐衬托出马匹舞步的表现力。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多方不断磨合的过程,音乐人作为重要合作伙伴,选错人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不要担心,”
单手拍了拍闻征的肩,易承昀没有表露太多,淡淡道:
“会有办法。”
回他一个浅笑,闻征问:“我也这么想,你刚找我有事”
易承昀摇头:“只是进来拿本书,你去忙吧。”
待走廊已听不到闻征的脚步声,易承昀拨通手机:
“你好,是王会长吗?我想了解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音乐工作室……”
对易承昀暗地里的安排一无所知,闻征照旧结束一天练习,第二天早上,当他正准备出门前往马场训练时,周军满脸为难来找他:
“闻少爷,你的母亲等在外面,说要见你。老板说让我们直接赶她走,你看……?”
“我妈?”闻征一愣:“她来干嘛?”
易承昀在书房开视频会议,闻征不想打扰他,站起身开口道:
“麻烦你让她到花园,我去看看。”
闻征的生母——邓兰穿的是一套深红色天鹅绒中裙,她外表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事实上要年轻十来岁;早年取卵对身体伤害太大,加上在闻家压抑的生活,让她的眼角早早浮现皱纹。
“妈,”
看到母亲回头时沧桑的模样,闻征心底一酸,同时提醒自己不能心软,冷静问:
“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妈,我想关心你。”
绞紧的手帕显示出邓兰的不安,昨天闻征突然说出真相,闻家上下措手不及,她被丈夫推出来“打探情报”,佯装关心问:
“昨天大家闹得很不愉快,易先生没有为难你吧?”
“我很好。”闻征不经意瞥见母亲露出的几条白发,低叹一声,明知没用,还是委婉劝说:
“不是所有夫妻相处都跟你和爸一样,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外面的人以为他的母亲是为钱不择手段嫁入闻家,而闻征清楚不是,母亲是真心爱着父亲,眼里只看得到那个男人,爱到没有任何自我,这就是她最悲哀的地方。
“我在闻家很幸福。”
邓兰的答案一如既往,母子之间沉默半晌,她斟酌开口问:
“可不可以告诉妈,闻祈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还是为了最疼爱的大儿子。
闻征刚软化的心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垂下肩,寒声答: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的意思是,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有证据吗?”
在邓兰印象中,小儿子还停留十年前,那个整天想尽办法讨好母亲的孩子,她板起脸:
“这关系到闻家和秦家的合作,你不可以空口无凭。”
闻祈名义上的生母秦娇,即被闻父和邓兰气死的那位,是秦家的大小姐。若不是看在闻祈是她亲生儿子,当时秦家老大才没有直接手撕闻家,若被秦家发现闻祈只不过是借来的儿子,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们告我啊。”
环起胳膊,闻征顿觉无趣,向等在不远处的周军挥手示意,回头冷冷看向母亲:
“我想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劳烦母亲大老远跑一趟,请传达给闻家,我过得很好,真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邓兰脸色铁青:“你……”
“这不是岳母吗?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易承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他先朝站起身向自己走来的闻征伸出手,把人拉到身后,居高临下望向闻母:
“为了弥补招呼不周,我让管家挑一些礼物请您带回闻家,您看合适吗?”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任邓兰脸皮再厚,嘴边的笑容明显垮下去,勉强回道:“有心了。”
临走前,她的视线落在易承昀胳膊上的固定支架好一会,才慢慢坐上车离开。
易承昀和闻征以为这样算结束,双双没料到闻家会完全撕破脸。
当天下午,两人登上了一份当地八卦报纸的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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