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垂着眼睛，听他读了两遍，拿出笔，在自己的台本上画了几条杠：“气息不对，应该是这样。”
赵斯亦拿回台本，试了试却发现自己看不太懂这些专业符号，江城靠在墙上，看着他说：“你以前不是拍了些戏吗？”
“不一样，这可是主角，还跟你搭，以前我哪有这种机会。”
赵斯亦随口找话搪塞过去，并没注意对面的人眼睫轻颤，神色暗了几分。
江城把自己的台本拿起来：“那我念一遍，你听。”
《围城》讲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报社工作的留学归国生骆语和富商杜明阙之间阴谋算计却又彼此互相吸引的故事。
第一场戏在报社，性格开朗的骆语对三番四次过来转悠的杜明阙大方表达了兴趣，却遭到对方的拒绝。
赵斯亦看了剧本头就疼。
“你每次过来就为了在报纸上登些无关紧要的广告？那为什么每次都找我登？”
“而且我看你眼神总是往这里瞧，现在国外不是有男人喜欢男人的吗？”
“我还挺喜欢你的。”
这是第一幕整场戏中最重头的一段，骆语大方刻意的接近为整部戏埋下故事的伏笔。
江城念完一遍，提点说：“这一段心理有转折，气息在这里要收回来，按照节奏去记，不要按文字。”
赵斯亦垂下眼皮，点点头很是认真：“那你再念一遍，我记一下。”
他拿了笔，表情很认真，江城想了一下，确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笔记习惯，他画的别人不一定能看懂，于是又念了一遍。
“……现在国外不是有男人喜欢男人的吗？我还挺喜欢你的。”
这次念完，江城很快把台本合上：“开拍有问题再问导演吧。”
“等等…等...”
赵斯亦咬着笔帽，八字眉撇的十分纠结：“最后那两句太快了，我没画上，江老师再念一遍好不好？”
“......”
江城皱着眉：“现在国外不是有男人喜欢男人的吗？我还挺喜欢你的。”
赵斯亦有模有样的用自己的备注画杠，嘴里噢噢了两声：“嘶，最后一句江老师再来一遍？我这反应不太行...”
“啪。”
白色台本卷个圈落在窗台上，江城已经没了人影。
赵斯亦努努嘴，乐颠颠的把台本收回去，一点不心虚。
啧，不经逗。
他没管是不是惹毛了这位祖宗，一个人先按江城的气息操练了十几遍台词，确保今天的重头戏有个感觉，才回了化妆间。
只不过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多了一个人。
化妆师正在给樊楚郁上底妆，而樊楚郁到剧组的消息，几乎全组都知道了。
即便有不知道的，也能看到樊楚郁微博发的两张远景照和一张剧本照。热搜早就高高挂在前三，他和江城要演同性电影的消息已经在各大论坛刷屏了大半个上午。
陆野不得不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他不想得罪青一，贴心问：“联络员同志还有青年学生，你比较想演哪个？”
他翻着自己写的角色总览，对自己的剧本很有信心：“骆子巷的很多小人物都很有个性，仔细揣摩能演的很出彩，你有什么想法吗？”
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打算换掉夏棋。
江城的原因只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樊楚郁并不太适合骆语的长相。他山根太高，眼皮双的有点像混血，虽然洋气，却没有心思细腻的东方少年感。
演员一半靠皮囊，少那么点意思，看上去便出戏三分。
陆野一直觉得自己当不好演员，就是少了这三分，而江城可能生来就多了三十分。
樊楚郁翻了一遍角色本，又看了一眼已经带妆在过词的江城，对方并没什么表示。
等了片刻，他直接道，
“我想试试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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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5
“这是你们青一的人，怎么说？”
陆野躲在江城休息室里嗑瓜子，樊胜天投了电影不少钱，他想要个青一方面的说法，但江城一直低着头看剧本，手里一支笔涂涂画画，就是不搭话。
陆野莫名觉得江城有一点烦躁，像被蜜蜂叮过一样，顶着一个大包。他扭头问旁边的董东东：“谁惹他了？”
董东东背手一指窗外楼下，陆野站起来一瞧，赵斯亦正顶着大太阳跟着光替学走位，头顶的黑发被晒出一个淡淡的光圈，影子落的很短，一截脖颈白的发光。
陆野笑笑：“夏棋？他不是挺努力吗？大清早就来过场子了，我还没见几个小鲜肉起这么早呢，樊楚郁9点半才到的。”
他话里带着试探的意思，但江城还是冷着脸不搭腔，陆野瓜子磕完了，只能明着问：“樊总树大，我惹不起。我一会儿要是把这个换了，你不会跟我翻脸吧？你要一句说不换，谁还管那姓樊的。”
江城满不在乎：“随便。”
“......”陆野站起来：“行，那就本导演做主了。”
外头三个人六张嘴，樊楚郁要试戏男主的事已经传开，陆野没多耽搁，让A组的工作人员全部到位，翻了翻剧本，最后敲定了第一幕的重头戏当做试金石，决定当场试戏。
是骡子是马，溜溜就知道。
第一幕一共三镜，重头戏就是赵斯亦刚才背不下词的那一段，好在陆野先喊的是樊楚郁。
“发挥可以自由一点，你们拿剧本都有一阵了，尽量把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表现出来。”
樊楚郁点点头，他把剧本放到一边，看上去准备充足。江城从休息室里出来，看到赵斯亦站在远离报社的一块空地上，双手捂着耳朵，正在对着剧本背词。
夏棋确实拿到剧本很久，准备也应该很充分，赵斯亦却没有。他拿到剧本不过一天，要比对人物的理解，着实有些勉强。
樊楚郁和江城两遍过完，陆野喊卡看了一会儿，台词还算稳，没什么瑕疵，就是长的不合心意。
“下一条。”
化妆师抽空替江城整理好发型，他面前站的人换成了赵斯亦，两个人只有一簇鼻息的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赵斯亦感觉一束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像要把他看穿一样，浑身不自在。
他一不自在就要张嘴。
赵斯亦：“我帅吗你老盯着我？”
江城：“......”
陆野站的远，听不清那边说的什么，只看见江城脸色瞬间就垮下来，一种要尥蹶子走人的味道，赶紧抢着喊：“《围城》第一镜第二次， Action！”
一声开拍，墙角的两个人瞬间回了状态，赵斯亦一溜烟的把刚抱的佛脚拿出来溜：“你每次过来就为了在报纸上登些无关紧要的广告？
他直直的盯着江城：“那为什么每次都找我登？”
目光交汇在一处。
江城面容沉静，一张比例极其优越的情人脸，眉骨高挺清俊，和从前并没什么变化。
赵斯亦却莫名觉得他比以前硬冷了很多。那张脸上分明的线条变的更加凌厉，脱出了记忆中的少年模样，成熟又淡漠。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城似乎也在盯着他。
几乎是一动不动的盯法。
要把人看到印在脑海中的盯法。
光线被烫的炽热，人影留在眸光中，变成墨色瞳仁上发亮的一个小点。
因为是后墙，又夹在巷子里，清场的范围很小。费大金站在侧面看着，先是老母亲一样欣慰的吸了口气。
赵斯亦前面这两句发挥的不错，中气十足，咬字清晰，比早上刚开始的没腔没调已经进步很多，该有的起伏都有，和江城的眼神交流也很到位。
然而，这口气很快就卡在了嗓子里...
因为赵斯亦也卡在了这里。
按理说，他昨晚恶补了一夜，今天又起了个大早，第一天的戏词已经背了不下十几遍，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可偏偏他刚才忍不住撩了一下江城。
人总下意识想起最近的那个声音，赵斯亦现在满脑瓜都是“我帅吗你老盯着我”，完全想不起来骆语的台词是“你眼神总往我这里看。”
他特别想给自己来一板栗。
让你撩他，让你话多。
樊楚郁眉梢微微一挑，绕过遮阳伞，走到侧机位，脸上多了些表情。
按理说夏棋拿到这份剧本的时间要比自己早得多，如果认真对待了，不会连第一幕，第一场戏的第一段台词都记下不来。这当然会给导演以及江城，甚至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留下不专业的印象。
机器后的陆野皱着眉，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发暗。
窄巷子里很安静，没人敢出声，夏天的清早，太阳肆无忌惮的落着影子。
赵斯亦觉得这可能就是天意，老天都说让他对江城退避三舍，走的远远的，别再有牵扯。
“眼神。”
？
赵斯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