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司机闻着车里的烧烤味儿，笑着摇了摇头。
从前顾凌恒特别注意形象，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保持干净整洁，现在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沈景云这小孩儿确实可爱，这恋爱谈得真好！
他举双手双脚支持！
***
不知不觉，到了访谈这天。
顾凌恒换上衣服前往电视台，刚到没多久就开始录制。
主持人是一个四十几岁，精明能干的短发女性。
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短裙，留着利落的短发，看着就知道不好惹。
说完开场白，做完自我介绍，她笑着看向顾凌恒，“我几年前就一直邀请顾影帝参加访谈，结果顾影帝一直没答应，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冯姐在业界可是出名的犀利，我之前太怂，哪儿敢过来？”顾凌恒直视冯月的眼睛，眼中满是真诚。
冯月愣了一下，没想到顾凌恒会这样回答。
见多了套路，难得听到一句真心话，她对顾凌恒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了几分，“原来我这么可怕，竟然连顾影帝都吓到了。”
她夸了一下顾凌恒从影这么多年的成就获得的奖项并塑造的经典人物，然后直入主题，“顾影帝，我能问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吗？”
“我小时候家境不是很好，生活得很艰难，那时候特别羡慕屏幕上的人可以快意恩仇，肆意潇洒，因此一个人在家总会学着电视剧里的人物说话做事。”回答时，顾凌恒脸上的表情很正常，膝盖上不自觉握紧的手却泄露出他心中的不平静。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在大众面前认真谈论跟家庭有关的事情。
之前陪沈景云上综艺，他做了一个铺垫，这次决定彻底摊开，做一个了断。
“原来顾影帝小时候也跟其他孩子一样。”
“嗯，现在看来，这其实也是一种逃避心理。”顾凌恒淡淡地补充道。
“逃避心理？”冯月又愣了。
凭她对顾凌恒的了解，对方应该对家庭对生活这种事讳莫如深，从前她没少见顾凌恒游刃有余处理媒体那些尖锐的问题。
今天怎么问什么说什么？
难不成来的路上喝了酒，脑子糊涂了？
但这种事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因此没有打断。
“对，那时候对改变现实无能为力，只能通过投入别人人生这种方式暂时忘却。”
“我走上演员这条路，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个。”
冯月看着顾凌恒，目光呆滞，嘴唇微张。
顾凌恒还真敢说！
不过她多年的职业素养发挥效用，很快回神，“相信不少观众对顾影帝小时候很感兴趣，能聊聊以前的事情吗？”
“嗯。”顾凌恒点点头，轻描淡写扔出一串重磅炸.弹，“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做生意失败，卷着家里仅有的钱躲去外地，留下我跟妈妈两个人面对债主，邻居也好，亲戚也好，都躲着我们家，生怕被借钱。”
冯月看着风淡云轻的顾凌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对顾凌恒家里的事情，她从前听过一耳朵，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顾凌恒越来越优秀，资源越来越多，也就没多少人敢扒能扒他家那点事。
现在直接听到对方讲述，突然有些辛酸。
想想也知道孤儿寡母，又欠了一屁股债的日子有多难过。
“我母亲一个人带着我，压力很大，过得很不容易。”
“那时候很多人劝她把我送走，她知道我父亲和父亲那边的家人是什么德行，说什么都不肯，咬牙带着我生活。”
“你母亲真的很伟大。”冯月叹了一口气，真诚地说道。
“没错，是很伟大，我身边的人都这样说。”顾凌恒笑了一下，“不过生活太不如意，她压力很大，有时候一点小事都会让她暴跳如雷，我小时候没少挨揍。”
“啊？”听到这话，冯月惊呆了，“你还挨过打？”
“对。”顾凌恒点点头，“可能会有人觉得哪个孩子小时候没挨过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有时候真不一样。”
“如果我母亲单纯是因为我做了错事打我，那情有可原。”
“但是将怨气发泄到孩子身上，将打人当成一种解压方式，恕我无法苟同。”
“她当初却是爱过我，这点无法否认，但是后来压力越来越大，她开始恨我的父亲，连带着我这个身上流着父亲一半血的儿子也无法容忍，我记得最清楚是有次她在外面受了气，回来看到我在写作业，随便找了个由头，拿了藤拍往我身上招呼。”
“打完之后她还说藤拍好用，比用手打我轻松多了。”
冯月：“......”
原以为顾凌恒说的是母子俩相依为命的美好故事，怎么一转眼成了暗黑风格？
她虽然没有孩子，却也觉得顾凌恒的母亲脑子有病。
“我还是孩子的时候，不少人跟我说我母亲有多不容易，有点脾气很正常，让我要懂事要忍，可有些事不是我一味的隐忍退步就能解决的。”
“我可以体谅她带着孩子不容易，但不会原谅她当我当成泄愤工具。”
“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谁知道那是真的孝子，还是训狗般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从而不敢反抗？”
“从小被打到大的孩子有些可能一辈子唯唯诺诺，没有主见。”
“但有些有能力之后也会走上另一条路，变得冷心冷情，甚至会反噬到父母身上。”
“老一辈的思想是养儿防老，单纯从利益出发，而不是爱，这真的很悲哀。”
冯月干笑一声，“是吗？”
“为了保护那些被家暴的孩子，我成立了一个基金会，基金会的律师可以免费帮忙打官司，甚至可以资助被家暴的孩子上学。”
顾凌恒直视镜头，语气认真，“我有时候也在想，要是当初有人愿意帮一下我们，我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那样对我。”
“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改变不了，我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帮助其他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孩子。”
“节目播出后，肯定有不少人指责我不孝，骂我偏激。”
“可你们不是当事人，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指手画脚？”
“我知道身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要符合规范，不能有一丝瑕疵，从前也是这样做的。”
“今天既然会说出这番话，自然做了准备。”
“以后我不会参演任何电影电视剧，打算放下影帝这个头衔，当一个普通人。”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是向我的机构求助的孩子，我都会帮忙。”顾凌恒认真承诺。
冯月：“......”
从前只有她把别人问得哑口无言的份，什么时候被嘉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冯月都快吐血了，顾凌恒难不成被外星人附体了？
今天怎么这么猛！
这天没法聊了，真的！
顾凌恒是她职业生涯中最配合的一个嘉宾，也是最让她生无可恋的一个。
“顾影帝还挺有爱心。”冯月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顾凌恒应了一声。
“对了，顾影帝，你也快三十了，粉丝们都很关心你的人生大事，想问一下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实在不行，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冯月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着这个问题总算不会踩.雷吧？
结果——
“不用麻烦冯姐，我已经有了恋人。”
冯月：“......”
草（一种植物）！
顾影帝你是打算在我这个节目上天吗！
“哈哈，是吗，能透露一下具体情况吗？”
“他不是我的同行，但很优秀，对我也很好。”提到沈景云，顾凌恒脸上忍不住带了几分甜蜜的笑。
“是吗？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冯月哈哈一笑，稍微放心，“我这话好讨人嫌，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回答。”
“结婚......我还在安排，孩子就算了，我们两个都是男的，生不出来。”顾凌恒耸耸肩，直接出柜。
冯月：“......”
快来人啊，扶朕下去，朕要昏过去了！
冯月难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度日如年。
QVQ
***
访谈结束，顾凌恒跟来时一样彬彬有礼，冯月却是双目呆滞，满脸虚幻。
顾凌恒知道自己今天爆出来的料有多猛，并不惊讶。
下电梯，从电视台出去，他一眼看到带着棒球帽口罩靠在墙上玩手机的少年。
心瞬间软了。
“景云？”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露出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
看到顾凌恒的一瞬间，圆滚滚的猫儿瞳瞬间弯成两弯下弦月，他小跑上前，开心地说道，“凌恒哥，访谈结束啦？我们回家吧！”
沈景云身后，是一片橙黄色的夕阳。
他突然想到从前摘抄在本子上的几行字。
“无人为我立黄昏。”
“无人问我粥可温。”
“无人爱我至情深。”
这个“无人”，现在可以改成“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