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邬棋的情绪总是会突然一下变消极。
谁也不想见,什么都不想说。焦臣熙也会很小心地照顾他的感受,就默默地待在他旁边。
“臣臣,我……还有救吗?”
他倚坐在书房的墙壁下,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
身边的焦臣熙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合上书,推了下眼镜,转头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他身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闻言,邬棋又淡淡地飘出一句:“我是说,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焦臣熙垂眸,沉默了片刻。
“如果你是想知道我对你的真实看法,你其实可以换个轻松点的问法。”
“……”
邬棋的沉默,间接证明了焦臣熙的猜测。
他一旦开始对这个世界无助,失去希望,那么他的思绪就会被坏情绪左右的一塌糊涂,最后萌生出一种‘我悄悄地离开这个世界,世界不会发现,我也不用再痛苦挣扎了。’的想法。
焦臣熙摘下眼镜,和邬棋一样望向窗外。
“实话实说,我做不到百分百的理解你,因为我们的成长环境不同,圈子也不同。”
“像我这样的小医生,每天上班下班,需要应付的也只是同事和朋友们的社交圈,按时完成工作按时拿薪水,可能每天都有新的烦恼,但咬咬牙也就坚持过来了。”
“不像你,生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焦臣熙故意说着,还一边仔细观察了下邬棋的微表情变化。
焦臣熙继续说:“就像多数人的固有思维一样,认为社会地位高的人,不愁吃穿用度,拥有了一切平凡人不能得到的。总之在我们穷人眼里,你们什么都不缺。”
“……”
焦臣熙:“不过,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吧。”
他伸出手,轻轻包住邬棋在下面偷偷攥紧的拳。触碰的一瞬间,邬棋浑身一僵。
焦臣熙并没有把重点放在邬棋的反应上,而是继续说:“我妈小时候跟我说,人生其实并不是赛跑,因为所有人的起跑线都是不一样的。可能有的小孩生来就得到了父母双倍的溺爱,可能有的小孩出生后在孤儿院长大,连父母的面都没见过。所以对孩子来说,有些事并不是绝对公平的。”
邬棋沉默着把视线挪回,转而落在焦臣熙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若有所思。
焦臣熙:“……她说人生就像是在爬山,无论你的起始点有多高,你都要努力往上爬,在这过程中无论是哪一步失足,都会摔在山脚下。就算是你趴在半山腰上一动不动,也是需要足够的体力来维持的。”
“因为这个时代是在进步的,社会地位始终如一的人其实是在维持现状,真正停滞不前的人,最后都会被时代淘汰的。”
邬棋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种认清现实却无力改变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再说回那些被父母的强大优势推向高处的孩子们,一旦脱离背后的光环,往后的每一步都要走得漂亮。在别人眼里,他们想要一步登天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是事实上,每个人的心酸和努力,都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焦臣熙缓缓松了口气,凝视邬棋的双眼。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不会轻易评价你了?”
“……”
焦臣熙动作轻柔地把邬棋拥进怀里,手掌轻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说。
“努力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从发现迹象到最后确诊,撑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一想到他内心的苦苦挣扎已经持续了这么久,焦臣熙抱住他的手臂就不禁收紧一些。
“为什么……我最难的时候明明都已经熬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偏偏过不去这道坎了呢……”邬棋脑袋垂在焦臣熙的右肩上,语气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焦臣熙抿紧嘴角,抱紧了邬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听。
“好像我无论做什么,都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焦臣熙听着这话心疼极了,伸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
“没关系的,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很长一段时间,邬棋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话变得少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笑了,总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焦臣熙闲着没事干,就会到一楼的书房看看书,或是默默跑到后院的地下室去打打游戏。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长时间,焦臣熙闷得受不住了。他刚开始会慢慢跟邬棋找话聊,但看起来邬棋似乎兴趣不大,他就会识相的闭嘴。
有一次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把皮皮放进来了,可能是皮皮的话痨属性激起邬棋的反感,他默默地按了下皮皮的开关键,把皮皮丢了出来。
“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这一句是对着焦臣熙说的,话音未落,门就被关上了。
治疗进行到这一关键阶段,邬棋已经开始感到焦虑和不安,但焦臣熙能够感觉得到,每次在自己面前,他都会把烦躁的一面极力压制下去。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邬棋总是会把他推得远远的。
焦臣熙怀里抱着断了电的皮皮,面对眼前紧闭着的大门,一时没了主意。
刚要转身离开,听见屋里传来重重的喘息声。
他眼珠一转,发现事情不对劲,于是放下皮皮冲进了房门。
屋子里,邬棋表情极其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手撑着床铺,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哥!”
焦臣熙没急着去扶他,而是迅速回了房间给他找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来,喂他吃药。
“没事的,没事的,治疗阶段这种情况都是属于正常的。”焦臣熙一面安慰,一面用手抚着他的胸口,让他配合着呼吸。
“鼻子吸气——,嘴巴呼气——。”
焦臣熙担心地看向邬棋:“感觉好些了吗?”
大概过去了一会儿,邬棋才缓和过来,睁开眼看见是焦臣熙在身边,二话没说就把他推开。
“!”
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推倒的焦臣熙手悬在半空,一脸无措地看向邬棋。
然而邬棋冲动把人推开之后,心里顿时懊恼,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人撵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焦臣熙,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重新抱起皮皮,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去。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邬棋现在的状况显然与预期背道而驰,甚至对主治医师产生了抵触情绪。
如果任由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焦臣熙很难想象治疗还能如何进行。
他瘫靠在浴室的地上,深吸了一口气后,把头深深埋在臂弯。
碰巧这一幕被心怀内疚的邬棋推门看见,他看见焦臣熙抱腿坐着,蓬松的头发被抓得凌乱。
他并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焦臣熙才伸手抹了把脸,抬头正撞上邬棋的视线。
顿时惊慌:“我……”
“……”
邬棋没出声,又一次在他面前转身离开了。
“哥!”
第23章 CH 23
“哥!”焦臣熙急切地喊了一声。
只任由他离开,自己丧气地垂下头。
焦臣熙知道现在追上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心绪没有调整好之前,没头没脑的沟通无疑是加重他的心病。
只是没想到,当天晚上——
“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邬棋垂着脑袋,闷闷地说了一句。
焦臣熙错愕,当即愣在原地。
“什么……什么意思?”
邬棋无望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的状况一天天都在变差,我……真的要撑不下去了,我好累。”
“所以你要……分手吗?”
这是焦臣熙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他知道,这是抑郁症患者在感情方面的通病,他们爱一个人往往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无法控制情绪的他们,因为害怕伤害到对方,只会选择默默疏离。
眼看着邬棋垂下双眸不敢看自己,并动作极小地点了点头,焦臣熙突然慌了一下,试图用安慰的话转变他的想法。
“如果是因为病情的话……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可当他刚一触即到手指的时候,邬棋霎时像触电似的瞬间收回。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你很好,我很喜欢你,但我越是喜欢你,我就越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邬棋边说着,低头掩面,隐约还能听见他的低声哽咽。
看着他这么难受,焦臣熙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那是他从未感受过得无能为力。
“哥……”他这次没有肢体触碰,而是把脸凑近了些,轻声呼唤他。
“你能发现别人的好,为什么不能好好回头看看自己的优点呢。”焦臣熙眼圈红红的,强忍住眼泪没掉下来。“而且……我们,我们明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别这么轻易就说放弃啊。”
邬棋抬眸,看焦臣熙一副别扭的模样,明明自己心里难受的不行,可还是得强忍住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