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涟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宫鹤,“现在不喜欢没关系,以后会喜欢吗?”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更紧,尤涟只觉得心脏被那胀胀的东西压得缩成一小小团,就要跳不动了。
喉结滚了滚,宫鹤目光沉沉地看着尤涟。
明明自己才是矗立在强势那端的人,可这个时刻,宫鹤却莫名有种自己处于被审判,甚至是被丢弃的边缘。
而审判自己的人,是眼前这个在他看来一直宛如温室花朵,且被他捏在手心的尤涟。
事情隐约超脱掌控,自信开始出现裂痕。
宫鹤蹙着眉,弄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尤涟还没有在自己这得到他想要的,就露出了一副要离开他、舍弃他的模样。
为什么?
他自认为了解尤涟,清楚尤涟是个什么样的人——尤涟总是得到就厌弃,得不到就惦记。以往的种种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心里再喜欢,也绝不能宣之于口。
必须等尤涟也真正地喜欢上自己,才能把所有的爱意说给他听。
因为他已经被厌弃过一次,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而且宫鹤认为自己这次做得很好,不光吊住了尤涟,还把尤涟拉进了自己的地盘,时光漫长,他往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慢慢把尤涟吞吃入腹,占为己有。
可这才过了几天,尤涟就好像要离开自己了。
为什么?
跟他在一块就这么难以忍受?还是有谁接近尤涟,跟他说了什么?
宫鹤脑子转得飞快,面上却丝毫不显。
“会吗?”尤涟看着宫鹤又问了一遍。
宫鹤这次点了点头,道:“会的。”
心快被挤破的感觉瞬间消失,尤涟露出笑:“那以后不要再因为婚约对我好,只因为喜欢我才对我好,行吗?”
宫鹤薄唇微抿了一下:“行。”
他似乎看到眼前有一架天平就要彻底倒向尤涟一方,这种久违的被动和失控令他感到不适。想了想,他又补了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问我会不会喜欢上你,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我当然会喜欢上你,毕竟我们以后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话音刚落,他就敏锐地注意到尤涟眼里的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下去。
顿时,宫鹤心里更加焦躁困惑。
——到底哪里不对?!
半晌,尤涟用力地呼了下气:“那也行吧。”
他点着头,“那就这样吧。”
宫鹤眉头紧蹙。
——这样是怎么样?
“反正以后不要再提婚约了。”
尤涟笑了笑,目光坦然地看着宫鹤,“我喜欢你,所以也希望你能喜欢我,就算没有婚约也喜欢我的那种喜欢,可以吗?”
“可以。”宫鹤飞快接话。
他看似镇定,其实心已经完全乱了。
就算没有婚约也要喜欢?
这明显是在为以后暴露Alpha的身份以及解除婚约做铺垫。
可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陷入被动。
“好,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尤涟弯着眼,语气轻快地朝楼上指了指,“我先回房洗个澡,待会去你那写作业。”
“好。”宫鹤点点头,目光仍落在尤涟身上。
尤涟站起身往楼上走,扭过头的瞬间唇角的弧度消失不见。
他用力地睁了睁眼,把湿意憋回眼眶,然后稳步走上楼梯,直到进入房间关上门的刹那,才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伸手挡住脸,露在外面的鼻头一下就红了。
他用力地抿住嘴唇,没有哭,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不停翻着,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然后他一下坐起,强忍着眼眶的热意开始收拾东西。
尤涟喜欢看漫画,经常看到作者用龙吐珠来形容在父母的期待和爱中出生的孩子。
他从前觉得自己就是书中形容的龙吐珠,因此格外地骄傲,自豪,又得意,直到十三岁时生母出现,他这颗龙吐珠第一次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出现裂纹。
他更加地听詹雅婕的话,也更加地黏两个哥哥,但最后的结果是又一次被狠狠摔落。
珠子上的裂纹密密麻麻,完全没了往日的光彩。
只要再踩一脚,就会彻底地支离破碎。
尤涟觉得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后又失去,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这么痛苦。
而且不是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是他们把自己养成这样的,可是怎么说撒手就撒手呢?
尤正勋的眼里只有公司和事业。
詹雅婕的眼里只有她的两个儿子。
翁甜的眼里只有尤正勋的遗产。
尤灿是属于项铮的。
那他呢?
他以为自己还有宫鹤,原来宫鹤也不要他。
为什么他看重的、喜欢的人心里都没有他呢?
尤涟看得出来,宫鹤刚才的回答有多勉强,好像喜欢自己是一件多么艰难又痛苦的事情。
珠子被彻底踩碎,碾成粉末。
算了,还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有人宝贝,他才算个珠子,没人宝贝,他顶多算一花瓶。
尤涟一把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
他头也不抬地去浴室里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仰起头,把心里的委屈和想哭的欲望全部憋回去。
过了会,他忽然握拳,冲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涟涟欧巴加油!一切OK!没有关系!以后我们独自美丽!”
又换一只手握拳,然后点点头,“好!以后独立行走!独自美丽!”
说完,尤涟长舒了下气,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地乐了起来,擦脸时笑着骂了句傻逼。
这么一通下来尤涟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他走出浴室,拉着行李箱来到门口,没急着开门,而是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这个点宫鹤应该已经回了房间。
于是尤涟打开门,准备带着自己的东西麻溜地滚出宫鹤的世界。
之前还想着恶劣一把,把宫鹤拖进泥潭。
想想也挺好笑,自己什么段位?宫鹤又是什么段位?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拉住宫鹤?
省省吧。
幸好东西不多,所以拎着也不是很重,但尤涟还是感觉到了吃力,总觉得自己力气变小了。不过好在还是顺顺当当、没发出一点大动静地把东西拿到了楼下。
楼下没人,尤涟松了口气。
他托着行李箱往门口走,然而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惊疑的声音叫住——
“尤涟,你要去哪?”
“你要走?”
尤涟猛地回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宫鹤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捏着勺子,勺子里是一颗完整的汤圆。
尤涟愣了愣。
宫鹤在吃汤圆?他不是说不饿吗?
就在尤涟怔愣的时候,宫鹤大步走了过来。
他眉头紧拧,脸上没了之前的平静,声音也不复淡定。
宫鹤一把抓住尤涟的胳膊:“你要走?!”
表情和声音完全失了控,震惊和错愕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手上的力道也失了水准,把尤涟捏得手腕疼。
尤涟被宫鹤的举动弄懵了,他看着宫鹤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宫鹤又急促地问——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走?你难道在骗我?”
尤涟赶紧回道:“我当然没骗你!”
“那你拎着行李要去哪里?!”
当然是独自美丽去啊。
尤涟愣愣地看着宫鹤,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发什么火。想了想,他说:“你又不喜欢我,那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
宫鹤瞪着尤涟:“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喜欢你?”
尤涟是真的迷茫了:“……”
明里暗里不都说了好几遍了?怎么忽然表演起失忆了?他转了转迟钝的脑子,呐呐道,“难不成你还喜欢我啊?”
宫鹤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睁开眼,忽然叹了声气,然后看着尤涟,嗯了一声。
回答的同时,宫鹤仿佛看见自己所有的砝码都消失一空,天平也彻底倒向尤涟。
他想,或许从一开始,天平就在尤涟手里。
他也从来没有什么砝码。
第29章
尤涟一出门就被冻成了傻逼。
他拉着行李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地朝小区大门口走,幸好他运气不错,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一辆出租车,里面的人下车,正好他坐上去。
司机师傅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问:“去哪里啊?”
尤涟整个人缩成一只鹌鹑,坐上车还有些没缓过来地发着抖。
他道:“去最近的酒店吧。”
“什么样的酒店?”
“四五星级的,去最近的一个。”
尤涟不打算回家,也不打算去尤灿那。
他在那两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觉得去哪儿都不合适,不管在哪自己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司机师傅朝前方指了指:“前面不远就是奥莱酒店,我也不清楚几星,反正挺豪华的,去那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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