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应该会去。”
“我明天要去医院复查,你不陪我一起去了吗?”陈好垂着眼睛,低着头,又是那副样子。
“差不多过了医生说的六个月危险期了,排斥反应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叫阙响陪你去吧。”陈最也在想尽量把陈好对他的这种重度依赖减轻一些,毕竟陈好都二十二岁,早就是个成年人了。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忍,又解释了一句,“去那个慈善晚会也是工作。”
“我觉得你是想去见林渐青,陈最,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
“陈好!”陈最不知道为什么陈好对林渐青有那么大的敌意,就算要怨要恨,也轮不到陈好啊,他真的怕陈好继续恨林渐青,又做出什么错事。
被他一吼,陈好也蔫了,眼角眉梢都垂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哥,我想你陪我去复查,我最近都觉得不太好,你摸我都有点发烧,我觉得我排异反应好像有点严重。”陈好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陈最抽出自己手,不耐烦地挥:“边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别跟我这儿装可怜,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吃你这套了。”
陈好很无奈地被陈最给打发出去了。
第二天,阙响高高兴兴带着祖宗去复查。阙响和陈好离开后,陈最去公司换衣服、化妆,杨助理带着另一个助理助手和司机,准备跟陈最一块儿去晚会。
车开到半路,陈最就接到了阙响的电话。
阙响在电话里说,这次复查,陈好的情况不太好。检查肾功能时,发现血肌酐、尿素氮水平升高,检查尿常规,尿液中的红、白细胞增多,可能是出现了急性排斥反应。
自从陈好的移植手术后,陈最最怕听到的就是“排斥反应”四个字,这几乎就已经意味着陈好换肾失败。
“怎么会呢,医生说不是三到六个月的观测期,这六个月都已经过了啊。”陈最简直无法接受这件事。
“你先别着急,只是有这个可能性,接下来我们等着做穿刺活检,才能确定是不是。”
阙响状态比陈最稳定,陈最听到也觉得心神镇定了一些,说道:“我马上过来。”
“你现在过来也没用,活体穿刺要三天才出结果,我只是跟你说下有这个事情,我们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
陈最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光是有失败的可能,就足以让他心神慌乱了。
阙响又说:“陈好让我不要告诉你,你也别跟他说我告诉你了,不然他又跟我闹。”
“好。”陈最不知道自己怎么挂掉的电话。
当晚的晚会,他一直心神不定,想早点回家。但最后碍于林渐青之前说他躲着的话,捐款结束后,陈最还是没立即走,去跟林渐青打了招呼。
林渐青却把他拉出人群,带他到了另一间房里,手掌摸了摸陈最的额头,担心道:“是不是生病了,我怎么看你脸色那么难看?”
陈最无力摇了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陈最似乎这才回过神,看到林渐青为他着急的样子,感到很难为情,移开眼睛看着地板。
“我没事,我弟弟有点事,不要紧,不过我得早点回家,我就是等着你结束跟你打声招呼。”
“那行,你先去忙你弟弟的事情吧。”林渐青摸了摸陈最的头顶,降低了声音,温柔地对他说道,“小朋友,遇到事情了别自己扛着,可以跟我说说,哪怕我帮不了你,有个人出出主意也好啊。”
陈最胡乱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也不知道是为陈好担心,还是林渐青的态度和他说的话,以及那声“小朋友”,陈最都感觉有些心慌脸热。
此时他也顾不上整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只想赶紧回家看陈好,一路上让司机把车开得飞快。
到家时,陈好和阙响已经吃过晚饭了。阙响在厨房吹着口哨洗碗,陈好窝在沙发里拿着游戏机玩。看到陈最,也许是因为没陪他去复查的原因,只是撩了撩眼皮,说了声:“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副祥和轻松的画面让陈最心里的忧虑缓解了不少,他又想起阙响说的,陈好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他也不想让陈好担心,所以他故作轻松,说道:“慈善晚会都千篇一律,无聊就早点回来呗。”
“哦。”陈好看着手里的游戏机,眼睛也没抬。
“今天复查结果怎么样?”
“挺正常的,没什么问题。”
“你不说你有些发烧,感觉也不太好,哪是怎么回事?”
“就是普通感冒,医生给我开药了,过两天就没事了。”陈好淡淡说着,陈最这算是知道,陈好这谎话说得跟真话一样淡定。
陈最也没说什么,等陈好回房间了,他去问了阙响。
“血检和尿检都挺不好的,医生说多半是急性排斥反应了,给他调整了用药量。但还不能下定论,还得等活体穿刺的结果。”
陈最急得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一脸不知所措。
阙响说他:“就你这啥心理素质啊。这算什么事儿,就算排斥了,大不了又做段时间的透析,再等肾源换肾重新来一次,咱两都护着这小逼崽子,还能让他没了啊,放心吧你。”
阙响话是这么说,但是转过背去,就心疼得要死。这可是他的人啊,痛在陈好身,更是痛在他阙响心尖上。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的确是肾移植急性排斥反应。
第75章 遗言
检查结果出来后,立马安排了住院。据主治医生说,大剂量激素冲击治疗,再加上多克隆抗体、抗淋巴细胞球蛋白治疗,可以让大部分急性排斥反应得到逆转,恢复正常水平,让家属们不用过于担心。
可是在接下来几天的治疗中,陈好的情况却急转直下。换的新肾也开始急性衰竭,又要开始用血液透析来维持。
但这跟以前透析之后只是虚弱不一样,这次还出现了一系列恶心、呕吐、呼吸困难的并发症。躺在病床上,陈好整个人肿胀了一圈,脸上呈现泛青的死灰色,手脚因为水肿,皮肤被撑的光滑发亮。短短一周,陈好从普通病房转到了ICU。
医生说陈好的情况极有可能引发心衰竭,必须再次立即换肾,等到心脏衰竭,那可就是无力回天了。
能换当然最好就立即马上换,但关键是,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去哪儿找肾?
陈最跟阙响都十分着急上火,除了医院的渠道,也各自使用自己的渠道,到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肾源。
阙响去医生那里拿到他的配型报告,毫无疑问,配型失败了。陈最抓着医生,要求再给他配一次,他和陈好是亲兄弟,没道理配不上的,说不定是之前的检测出了问题。
医生拧着眉头:“是,亲兄弟姐妹之间配型成功率最高,能有百分之七八十,可还有二三十配不上呢,你这报告上写的清清楚楚,不行就是不行嘛。”
“可是配不上怎么办?我弟在ICU里,非常危险啊。”
医生也无奈极了:“那也没办法啊,不合适的肾换上去只能让他更加糟糕啊。”
陈最简直要崩溃了,阙响把他从医生那里拉了出去,两人都颓然地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一言不发。
陈最一脸胡茬,两个沉重的眼袋,眼底下一片乌黑,眼里的痛苦之色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自从陈好急转直下这十来天,他几乎是没怎么睡过觉,也没怎么出过医院。一直等待着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肾,心急如焚,就像心脏变成了舞台上的架子鼓,一刻不停地被人捶打着。
阙响也差不多一样,疲惫困倦,但睡不好,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唯一好点的是,他知道把自己胡茬给剃剃。
到了探视时间,陈最和阙响一齐去看着病床上一天比一天糟糕的陈好。
陈好让阙响先出去,他跟他哥说下话,阙响出去了。
陈好费力地从病床上撑起来一点,抬起手,摸了摸陈最的脸和胡茬,把呼吸面罩摘了下来,说道:“哥,怎么越来越邋遢了,胡子都这么长了也不刮刮。”
陈最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只问道:“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陈好温和又无奈地看着他一脸疲惫的哥哥。
陈最为他疲惫奔波得太久了,好像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陈最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直到从法院回来,那天陈最对他说的话,陈好才知道,不仅为他奔波的脚步从未停下,那颗为他悬着的心也从来没有放下过。
一具苟延残喘的病躯,一个黑暗幽深的灵魂,一颗从来没有完整过的心,他可真是个折磨人的坏孩子。不过,他就快要死了,陈最也可以彻彻底底解放了,不停奔走的脚步可以停下,永远悬着的心可以放回肚子里。
陈最却深切地看着他:“陈好,你再坚持坚持,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肾源的,你不要害怕。”
陈好把陈最的手拉到自己脸上,用脸贴着他的手心:“哥,我不害怕,你一直把我照顾保护得很好,有你在我从来就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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